○王  晖

　　作为一名长期从事出版工作的作家，王振羽的知识结构无疑是一种百科全书式的结构，其创作大多呈现出跨文体写作或者跨学科写作的特质，这在其传记文学作品《人事完缺，吴梅村传》里同样鲜明地体现出来。

　　《吴梅村传》是非虚构写作之一种。既是非虚构写作，当然要遵循非虚构写作的基本叙事伦理。在我看来，这一叙事伦理或曰原则（规范）可以主要归结为三个方面，即非虚构性、文化反思性和跨文体性。这三方面在《吴梅村传》里都得到了卓越的践行。

　　非虚构性，实际上是与虚构性相对的符码，即文本所呈现的是经验世界中给定的现实，是一种不以主观想象为转移的、与特定历史或现实时空所发生的事实相符合的特性。这一特性具体表现为田野调查性、新闻性和文献性。《吴梅村传》这样一个以古代文人为对象的传记写作，更多的是要有大量的历史文献作为依据和支撑。因此，作者的田野调查主要就体现在对于历史文献的爬梳、整理、甄别、取用等方面。而历史人物的传记写作，如果能够具有当下性或现实性，即关联现实，具有强烈的现实呼应。那么，这个写作的价值可能就会更大，更具有当下性，甚至对未来的启示意义。从这个角度上说，《吴梅村传》中吴伟业形象所透射出来的忧患意识、爱国情怀、责任感和担当意识等正是当下性的集中体现。与田野调查性相连接的是新闻性，可以将之分解为时效性、现实性和真实性等三个元素。这其中，现实性与真实性是我们需要特别看重的。选择吴伟业这一具有复杂人生经历和多重性格特征的人物作为再现对象本身，就足够说明作者观照历史、审视现实的勇气和担当。作品对非虚构的真实性规范的践行也堪称典型。非虚构的真实性主要包括写作主体的真实观、文本主体的真实态与接受主体的真实感等三个方面。作者王振羽有感于美国学者对于明末清初历史的精准研究，希冀以自己“埋头于吴梅村的文字”和钻研“多不胜举”的有关研究成果，努力呈现一个“可能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但却“以自己的方式记录了整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也从而成就了自己复杂痛苦也丰富卓异的人生”的真实形象。

　　王振羽作品的话语风格多为秦牧散文式、蒙太奇式、意识流式或混搭式，往往形成姜文式应接不暇电影镜头组接之特效，力求以密集信息、排山倒海式的气势，传递传达作者的深刻思想与丰沛情感。在《吴梅村传》中，作为创作主体的王振羽具有浓郁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也包含着深厚的人文情怀。作者在该书的“序”中所说的一段话足以说明其写作的基本动机和取向，作者对于吴梅村这一人物的艺术再现，其用意绝不仅仅在于还原历史原态、还原人物真相，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对以吴伟业为代表的一代有风骨、有情怀、有才华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心路历程的重现、重构与重审，达到读史明智、以古鉴今的目的。此即为非虚构写作伦理之文化反思性的要义。

　　作品所描述的吴伟业独具个性，是一个“也许并不完美，甚至是不无瑕疵，但却真实的，极具忏悔意识和自省意识的读书人”，一位真正的纯粹的诗人。作品由“虎丘大会”吴伟业荣归苏州故里参加复社集会写起，以9章篇幅详尽描述其人生的曲折坎坷，直至“梅村遗恨”中以毕生致力写绝命诗“抱恨终天”。在基于大量历史事实呈现的基础之上，加以文学化表现，诸如各篇里通过大量细节与场面的描述，表现吴伟业等人物的对话、心理及言行，生动复现历史场景与人物心态，写出了吴伟业性格特点、为官为文的因缘际会以及命运转换的历史必然性。这无疑是对其诗歌成就的充分肯定。也将其诗与人生相映照，写出其少年得志、中年遭乱、晚年悲苦的人生悲剧。作品还恰到好处地引用吴伟业的大量诗作，既展现其以诗感怀时代兴亡更替、悲叹失节和救赎灵魂的文学成就，也以此作为再现人物性格、凸显时代语境、推进叙事发展的重要手段。这也是作品对非虚构叙事伦理之跨文体性的生动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