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当前，新技术、新渠道、新赛道正在加速生成，出版观念转变、出版业务转型正在加速推进。2024年收官在即，本报推出民营书业专辑，勾画新时代民营书业群像，提出政策建议。同时，采访了几位民营书业公司掌门人，面对复杂内卷的行业变化，2024年这些最贴近市场的书业企业，经受住了哪些考验，2025年将如何进一步提升变现能力？

　　■鲍 红（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研究员）

　　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我国登记在册的民营企业数量占全国企业总量的90%以上，提供了80%以上的城镇就业岗位，缴纳税收占比超过50%。这个数字，用在出版业中的民营书业身上，同样是贴切的。据国家新闻出版署发布的《新闻出版产业分析报告》显示，新闻出版行业共有15万家法人企业，其中民营企业占比88%。在出版物发行企业中，民营企业在行业营业收入总额的占比约为74%，在行业纳税总额的占比约为75%。

　　民营书业发展现状

　　头部相对稳定，产业集中度提升

　　近年来，民营书业无论在大众出版领域还是教育出版领域，整体市场格局都相对稳定。那些头部的民营书业企业，通常都具有20多年甚至30年的从业经验。他们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萌芽，在邓小平视察南方谈话扩大改革开放之后逐渐壮大。

　　大众出版领域以前主要靠畅销书拉动，企业业绩很不稳定；但近些年来，随着资本进入，和企业市场运营能力增强，优质的作者和版权资源越来越集中在少数大企业手中，企业规模不断壮大，业绩也更加稳定。大众出版的各个板块都出现一批优秀的民营书业品牌。在文艺出版领域，大部分文艺类畅销书集中于几家大的民营图书公司，如新经典、磨铁、博集天卷、读客、果麦等。在少儿出版领域，除了海豚、爱心树、启发、远流经典、荣信、蒲蒲兰、步印、禹田等老品牌，磨铁、读客、博集、后浪等大公司的少儿板块也成长迅速。在财经出版领域，有引进版图书较为知名的湛庐文化，以及原创图书较为优秀的蓝狮子。在学术出版领域，理想国、后浪等在行业与读者中广有口碑。在地图出版领域，天域北斗一枝独秀。

　　在教育出版领域，由于教材出版有较严格的准入限制，民营机构从事的主要是教辅策划。教辅是学生刚需，市场需求较大，进入教辅市场的企业很多，市场竞争激烈，群雄并起，每个细分领域，都成长起一些广为消费者认知的教辅品牌。在小学阶段，讲解类有时代天华，练习类有曲一线和阳光课堂。在初中阶段，讲解类有金星教育，练习类有世纪华章，中考类有万唯。高中阶段品牌更多，理想众望、曲一线、天星、金榜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还有一些企业在某些学科表现优异，如新东方、星火的英语专项，维克多的英语听力，天域北斗的地理类教辅。还有一些企业专注本地服务，在当地有较好的口碑，如江苏的通典文化、河南的朝霞文化。

　　经过多年市场积累，这些企业无论在经营管理、市场运营、渠道管控，还是资金实力、品牌影响等方面，都具有较大优势，它们是企业稳健发展的根基，也抬高了后来者进入的门槛。与之相伴的，是市场集中度不断提高。

　　市场变化较快，永远都有新机会

　　虽然行业整体市场格局相对稳定，但是，水下暗流涌动，技术、市场和消费者都在变化，企业永远都有发展的新机遇。

　　近年抖音、快手等新媒体电商崛起，为大量中小企业迅速崛起提供了新的机遇。开心、豆伴匠、荣恒、时光学等，都是较早享受新媒体电商红利的企业，有的企业成长几乎是几何级增长，这在传统产业中是很难想象的。据开心文化发布的年报业绩报告，2023年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2.74亿元，同比增长75.15%，净利润1.92亿元，同比增长131.35%，在整个行业增长乏力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亮眼。

　　新媒体电商跨越层层代理商，直接触达消费者；他们的算法也更精准，可以实现定向营销；而且新媒体电商信息透明，回款周期较短。这些正好解决了传统渠道需要层层代理、大量铺货、漫天撒网，且回款周期长的痛点。新媒体电商的崛起，颠覆了传统的渠道模式，产品直接面向终端消费者，一本书也可以畅销，以小博大成为可能。

　　积极筹备上市，教育出版遇阻

　　曾几何时，人们认为大众出版主要靠创意，并不需要多少资本，因此不需要融资。教育出版企业则因为利润较好，并不缺钱，对上市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后来，大众出版领域个别先吃螃蟹的民营书业获得融资后资金更为充裕，在人才、版权的争夺中占据优势，规模也迅速做大。于是，越来越多的大众出版企业或出于主动，或感于压力，也开始吸收融资。教育出版领域因为投资在线教育需要大量资金，也希望通过上市筹集资金。

　　创业板注册制开始实施，为更多民营书业上市融资提供了契机。继早期天舟科教、新经典、世纪天鸿成功上市后，读客、果麦、荣信等也纷纷上市成功。博集、海豚、世纪金榜、全品、天域北斗等更多民营书业企业也加快了上市筹备的步伐。

　　民营大众出版企业热衷于上市融资，其中一个客观原因，在于大众出版版权资源的公共性。出版的核心是版权资源，教辅企业的版权资源基本在企业手中，个别作者与员工离开对版权基本没有影响，这保证了企业发展的稳定性。而大众出版的版权资源——无论引进版权还是名家作者——是相对公共的，企业通常只有5年的版权期。通常来说，谁付的版税高，这些版权资源就归谁。企业竞相融资，也是为了在版权竞争中取得更大的优势。

　　大众出版领域民营书业的上市潮，一方面有利于企业进一步发展壮大，规范运营，也有利于政府监管和社会监督。另一方面，上市企业通过前期融资和上市融资，拥有更充裕的资金，在获取知名作者与优秀版权方面占据明显优势。尤其在少儿出版领域，一些知名作家和版权资源成为企业争抢的对象，一些知名引进版图书的版权费被不断抬高，让独立出版企业承受很大压力。它也使产业集中度不断增强，抬高了进入门槛。

　　相比之下，教育出版领域的民营书业上市之路并不顺利。2021年7月“双减”政策发布以来，在线教育企业被禁止融资，受其影响，教辅企业的上市进程也被打断，教辅企业上市遇阻，多家已筹备多年的民营教辅企业不得不推迟上市计划。

　　政策建议

　　政策的开放与宽容让民营书业一步步发展到今天。同时，政策的相对滞后也让他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为促进民营书业与整个出版业健康发展，特提出几点建议。

　　全面推进图书制版分开，理顺产业流程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明确规定：“在坚持出版权、播出权特许经营前提下，允许制作和出版、制作和播出分开。”2015年原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拟定《关于图书制作与出版分开改革的实施细则》，2016年图书制作与出版分开政策（以下简称“制版分开”政策）在江苏、北京、湖南等地试点实施。但近年来，由于出版管理机构不断重组等原因，此事被搁置下来。建议全面推进图书“制版分开”，在保证意识形态安全的前提下，充分调动社会资本与民间智慧的积极性，促进我国文化产业的繁荣与发展。

　　适当放松书号管理，尊重行业发展规律

　　出版业成长具有一定的客观规律。纵观各出版大国（如美、俄、英、法、德、韩、日等），其出版品种在2012~2015年间达到一个峰值之后，出版品种、单册印数都出现持续下滑。我国出版品种在2017年书号收紧之前仍在自然增长，说明我们是一个成长中的社会，它与国家经济发展和人们文化需求的节奏也是一致的。人为打破了这种节奏，对于出版业的成长态势会有一定影响。目前，美国每年新书出版品种约20万，此外每年还有200多万自助出版品种。我国包含自助出版在内，2021年新书品种约22万。而美国只有3亿多人，我国有14亿人，人均出版品种是非常低的。我国仍是一个成长中的社会，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正是对文化消费需求较高的时候。此外，整个社会面临方方面面的转型，知识迭代很快，如果图书不能满足这些需求，读者将越来越多地转移到新媒体。相比于新媒体，图书的内容更加系统严谨，在内容审查、质量保障方面也更为成熟，图书出版业健康成长，有利于满足人们对高品质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

　　因此，建议适当放松书号管理，尊重出版业的正常发展规律。与此同时，对于思想与导向有问题的图书，可以加大监管力度。

　　允许民营书业参加出版资格考试，强化编辑培训

　　出版资格考试和编辑培训是提高编辑业务素养的重要途径，可惜它们没有对民营书业开放。目前，出版初级职业资格考试可以报名，但中级职业资格考试报名必须有出版社盖章，这成了民营书业编辑报考的一个门槛。有的公司请合作的出版社帮忙盖章，而许多出版社怕因此担责，多数民营书业编辑被拒之门外。通过中级资格考试的出版社编辑可以进行编辑注册，并参加行业组织的编辑培训。民营书业编辑纵使通过中级资格考试，也不能进行编辑注册，不能参加行业组织的编辑培训。由出版社转入民营书业的编辑，其编辑资格也不能进行续展。

　　建议允许民营书业编辑参加中级职业资格考试，允许他们进行编辑注册，并参加行业组织的编辑培训。2009年新闻出版署《关于进一步推进新闻出版体制改革的指导意见》提出，非公有出版工作室可以进行“图书策划、组稿、编辑”。允许民营书业编辑参加考试与培训，并不是取消出版社的终审权，更无关出版权，只是在技术上有利于提升民营书业策划图书的编校质量，减轻出版社的审核负担，促进图书出版物整体质量提升。

　　在民营书业策划图书版权页的责任编辑中，建议尝试国有、民营编辑共同署名。与此同时，如果这些图书的质检不合格，民营公司也应承担连带责任，强化他们的责任意识。这有助于从整体上提升从业人员素质，提升图书出版质量，加强出版行业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