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
读怀存叙说童年往事的散文《格桑花》,翻动每一页都能听见许多的声音:黄河的水声、祁连山脉的风声、策马飞奔的马蹄声,还有自家院子和漫山遍野各种花朵绽放的声音。这些声音被描述得如此生动,如此丰满,如此情趣盎然,让我们读着读着会禁不住感动得落泪。
怀存是土族人,她的童年是在广漠的青海度过的,虽然时过境迁,但这片土地仍然深植在她的记忆中。乳名叫尕蛋的怀存是幸福的,因为在大地、在家人的庇护下,她拥有一个完整美好的童年,而阿爸的窗户和阿妈的园子便是这童年的永恒标记,当所有的声音汇聚于此,也就那么和谐、温柔和敞亮了。黄河滔滔,咆哮着一路奔突,可在经过尕蛋家门前的漠北草原时,却在白杨树下放轻了脚步。这时,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火车从黄河边上开过来,轰隆隆,轰隆隆,但这声音一会儿也停歇了。这里是个小站,尽管只停几分钟,却让这里的孩子欢欣雀跃,他们从花草繁盛的园子里冲出去,猫猫狗狗也跟在后面,引发出的生活的喧闹声既让人满足,也让人向往。
比起姐姐毛菇和妹妹蛋娃,尕蛋生性活泼,对什么事都感兴趣,调皮得像一个男孩子,因而她的趣事最多。比如,她把家里用过的空纸盒收集起来,叫上小伙伴,找到一处空地,然后用脚猛踩,空纸盒便发出一声鞭炮一般的响声。比如,她从河滩上捡来小石子,放进弹弓里去射一只硕大的伫立在树梢的斑鸠,居然射中了,斑鸠悄然跌落,合上了眼睛,这下,她的手抖了起来,她把它打下来是想跟它玩而不是想打死它,她伤心地哭了;这时,阿爸跑了过来,用手捏了捏斑鸠的小腿,再把它高高地举起来,斑鸠果然睁开了眼睛,先轻轻地跳了几下,而后飞走了,从空中撒下扑棱棱的扇动翅膀的声音。
又比如,她在黄河边骑马,一手紧抓缰绳,一手紧握皮鞭,她把头埋在马鬃里,听风儿呼呼地从她的头发上掠过,当她想起每年7月草原上的赛马,骑手们插在帽顶上的彩色羽毛总是高高飘起时,她用脚后跟蹬了一下马肚子,马儿顿时像箭一样飞跑起来,她快乐地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听着这样的声音,我们跟着怀存重返童年。
《格桑花》里的声音非但充沛,而且还有味道呢。尕蛋最喜欢躺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看书,而且还会在笔记本上把书里的人物画下来,风吹书页沙沙响,她的彩色铅笔也涂得沙沙响,白纸上开出了小花,飞起了蝴蝶,当然还有一个小女孩,她在花草丛中跟蝴蝶、猫猫、小鸟捉迷藏……尕蛋将她的画全部用糨糊贴在了家里的墙上,然后,听见阿妈在喊“吃饭啦”,饭菜香飘到了她的鼻尖上。
《格桑花》别出心裁地在许多对话中使用了家乡的方言,“阿爸”叫“阿大”,“坏丫头”叫“哈丫头”,“真的香啊”叫“实话香啊”,浓郁的乡土味暖暖地弥散开来。《格桑花》里写了山间开得正旺的葱花,白里透着一种淡淡的紫,风吹来,带着野葱花香的味道,实在诱人,尕蛋忍不住摘了几束,找了个向阳的地方,趴下来对着葱花的花蕊,猛地吸一口,那种甜甜的辣辣的感觉直抵心扉,也同样直抵我们的内心。
怀存如今居住在遥远的英国,可她还是喜欢听亲人们叫她的乳名,感到非常亲切。在她的伦敦庄园里,依然有像阿爸屋里那样跟门差不多大的上了玻璃的大窗子,依然有像阿妈每天忙乎其中的开满花草的大园子,依然养着猫猫狗狗,依然有着泛着青草味的马厩,她时不时地会翻身上马,任马儿奔跑,任风儿歌唱,任自己的头发随风飞扬,在这样的时刻,回首黄河边、祁连山下的童年岁月,继续倾听花开花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