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昕平
聚焦宏大主题,以重大历史事件为背景,以个体的命运反映家国情怀和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思考,是儿童文学面对当代儿童读者时所应承载的重要时代使命之一,也是近年来主题出版的一大重点。《行走的学校》以小说形式,回溯光荣的抗日战争史,聚焦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一群“爱国走天下”的小好汉——新安旅行团的成员,讲述了新安旅行团的好少年长途修学旅行,宣传抗日救国主张,并最终成长为新中国各行各业人才的故事,是一部充溢爱国主义热情、集体主义温情和奋斗主义激情的抗战题材的儿童文学作品。
首先,作品以极为生动的生活视角切入故事,回溯历史。怀揣着这样一个具有光荣历史意义的主题,很容易让作家创作从起笔时就被一种庄严正剧的调子束缚,也很容易因此使作品着力于崇高感的渲染与提炼,而少了真实的生活气息。作家在这一点的处理上,是颇见功力的。作品以一种自然的,甚至略带散漫的田野气息开启故事。这些生活场景的描绘,也使作品切实做到了张弛有度。作品也没有因为对历史故事的高度聚焦而忽略了故事的参与者——人物形象的塑造。这些人物在作品中不是作为“符号”出现的,而是一个个性格多面的、鲜活的个体。
作品凸显了非常成功、精准的儿童视角,创作了多个精妙、精彩的细节。诸如盼着洪水来的心态,那是孩子才有的权衡决策,他们期待变化,渴望新奇,期待尽快到大木筏子上上课、做饭,成人眼中的灾难,成了孩子心中的期盼。学校里,孩子们事实上的生活极为窘迫,比如一日三餐都是玉米菜粥,裤带紧了又紧,还是饿得不得了;每个孩子背后的故事,也关联着苦难的现实,如那个洪水中顺水而来的孩子“小盆友”,在南京痛失父母成了孤儿,投奔贫穷的姑姑又遭洪水。这些苦难被作家处理得不见阴霾,表现了孩子们坚韧乐观的成长精神。
作品也充分展现了童心的烂漫,如“我”看到刘鸡鱼给大家搞到了肉,就深感内疚地对刘鸡鱼说,以后再也不在背后议论他的秘密了。而这秘密,不过是“我”告诉同学们刘鸡鱼胳肢窝里长毛了,放上鸽子蛋,能孵出小鸽子来;放上石头蛋,能孵出小猴子。更具童趣的是,“我”还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当了真,找了个蛋形的石头揣兜里,并在上面画了只小猴子。作品中还有多个闪亮的、属于孩子语气的绝妙比喻,极为生动。
真实的、充足历史素材呈现与有效的艺术想象相互支撑,是这部作品书写的难度所在。这段历史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也是历经时代消损的、模糊的历史。作家如何在素材基础上,将这段历史还原得有血有肉,将这群孩子们描绘得各具鲜活样貌与性格,将这趟行走呈现出起伏、历练、壮大与收获,是非常具有挑战的。《行走的学校》对这14年、5万里的抗日宣传之路,做出了力求回到历史真实的呈现。除却可以想象的衣食住行上的困难——这些作家其实也有一个很恰当的表达,孩子们都以乐观主义的精神经历了、克服了;有来自战争环境的危险重重的困难,这也是可以推想到的困难,包括在战火中撤离的惊险、荒滩上与狼对唱等奇异场景的惊险,都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真切感。
关键的困难,其实更在于一群孩子如何去作大事,一点点参与到抗日救亡的时代使命之中。比如北上第一站,他们就遭遇了观念之争,该不该让小孩子宣传抗日、被照相机强光吓傻的“小盆友”的定格照,都是新安旅行团面临的现实困难。作家将这样的场景做了想象性的还原,是非常有意义的。作品也有意识地描绘了孩子行走间的不断成长,包括胆量的锻炼、处理问题的方式、摩擦的化解以及在环境中的不断磨练。
最后想提及的,是作品还有一种内在人文精神的、具有文化意义的复苏与呈现。新安小学是陶行知先生创立的,践行陶行知先生“生活即教育”的理念,这一点在作品中得到了复苏性的描绘。作品中反复强调“生活就是课堂”“教学做合一”,对陶行知教育思想作了生动、多维、回到现场的阐释。民主管理制、轮值当主席等,将孩子们的主观能动性作了极大的发挥与培养,这是对陶行知教育理念的重新擦亮。正像陶行知在给孩子们的《我们的旅行记》一书所写序言中的诗句 “谁说小孩小,划分新时代”所说,这一切正是新安旅行团成行的基础,是新安旅行团北上南下抗战宣传之旅的基础。陶行知先生那首脍炙人口的教育诗,也在文中出现了,它就是:“人人都说小孩小,谁知人小心不小。你若小看小孩子,便比小孩还要小。”这正是《行走的学校》内在的精气神所在。同时,陶行知先生所倡导的儿童诗,是一种以教育主义色彩为主调,紧贴生活,以发挥功用为原则,“我手写吾口”(黄遵宪)为宗旨的童诗,贯穿于作品的行文之间,自然圆融地参与到故事之中,让诗句自然流淌与洋溢。多处的诗歌吟诵,都堪称点睛之笔。
总之,这是一部超出阅读预期的主题出版物,是在多部以新安旅行团为题材的作品面世之后,一部另辟蹊径、优秀的“中国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