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的学生、行政法学者姜明安所言，龚祥瑞大半辈子都在探索，探索在中国如何创建政治学和公法学（宪法学和行政法学）学科，探索如何对中国公权力进行规范和控制。

　　■侯  磊（书评人）

　　龚祥瑞（1911~1996）

　　北京大学教授，中国宪法与行政法学者，中国政治学会发起人、常务理事，曾出版《比较宪法和行政法》、《西方国家的司法制度》、《英国行政机构和文官制度》、《文官制度》等多部著作。

　　粗看《盲人奥里翁》这个题目，会以为是个西方题材的著作，实际上这是北京大学政治学家、法学家龚祥瑞的自传。他的自传犹如海上的冰山一角，在文字下隐藏了更多的信息。

　　在希腊神话中，奥里翁是一位巨人兼猎手，他拥有潜水和在海平面上行走等能力，为了追求开奥斯岛国王俄诺皮翁的女儿墨罗佩而被弄瞎双眼，但他被太阳神阿波罗治好了双眼后，又开始追求阿波罗的妹妹狄安娜。最终，他被阿波罗谎称是一个野兽，并在远处被狄安娜一箭射死。如果把奥里翁看做虔诚的学者，把他追求的美女换成真理的话，那么龚祥瑞是一生在追求真理，最后却被真理所伤。

　　龚祥瑞的一生基本上横跨了整个二十世纪，因为法学家和政治学家的双重身份使然，龚先生的眼睛像一个历史长镜头，记录了横跨国共两个时代中国法、政、学界的风云变幻和他坎坷前行的人生体验。其实，与其说是他走过的道路过于崎岖坎坷，倒不如说，他自比为一位盲人，一直在独自摸索着前进。

　　龚祥瑞并不是梁启超、胡适那样时代的风云人物，也不是徐志摩，朱湘那样的文艺上的风流才子，他更多的生活是在书斋中读书，在学院里教书。他不是西洋派头十足的海派的知识分子，却多少保持着中国农家的本色，他的朴实在于对学术的认真和苛求。在我们津津乐道那些民国名士的风流往事时，还不能忘记更多的是像龚祥瑞这样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甚知名的学者，是他们构成了民国时期和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学术大厦。

　　龚教授是个严肃甚至刻板的人。他出身贫寒农家，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考上大学远赴英伦留学。在英国时，接受的是拉斯基大师级学者的教导。拉斯基极力宣扬“民主社会主义”并被视为理论奠基人之一，龚祥瑞的思想有不少也来自于他。他本着科学的眼光，从人类发展的角度来看待政治。因此，在新中国成立以前，龚祥瑞把政治完全当做一门学术来研究，以至于在多少年以后，当他也被卷入政治的洪流时，没有一点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就像先是被弄瞎双眼，然后被心爱的人射死的奥里翁那样忍受着煎熬。而这也是龚祥瑞用“盲人奥里翁”来做自喻的原因。

　　在龚祥瑞的传记中，他说他不会迎合，也不会讨好，“只想反映自己内心世界一鳞半爪”，同时给世界增添一点信念、希望和爱心。龚祥瑞记录下自己先后在新中国成立前后两个政府中工作的见闻，同时也一笔一笔地记下历次政治运动中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即便是在被红卫兵多次批斗、殴打后，他依然写道：“只有实践，只有被打才能了解人性——个体的皮肉之痛和精神之悲”。最后，是他的专业救了他，他在“文革”中被抽调去搞时政类翻译，免去了下放。

　　历经浩劫之后，到了1980年代，龚祥瑞更加珍惜自己的学术生命，他不断地研究、写作、编写教材、带研究生。他很早地反思“大跃进”、反“右”和“文革”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并希望中国早日走上法制化社会的道路。也许，这是他这样的学者唯一能为国家所做的事了。因为在他眼中，政治是科学的。

　　在题解中，龚祥瑞说道：“盲人奥里翁是一颗星座（猎户），他摸索着，向着朝阳前进。当太阳出来时，他黯然消失在空中，等待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昼夜。我非常地像他。”

　　由此看来，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盲人奥里翁还合适的比喻，来形容那些老一代虔诚的知识分子了。他们大都是龚祥瑞，大都是盲人奥里翁。

　　《盲人奥里翁——龚祥瑞自传》龚祥瑞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6月版/4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