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孙珏

　　近年，由于短视频、直播带货，直接压低了折扣，图书成交价也一降再降。不少出版机构为降低成本或保证特定渠道的基本收益，开始尝试降低作者版税。这是否意味着，多年在行业内，基本没有变动的版税制度，被新的市场规则撼动？

　　近日，某少儿出版社邀请抖音图书头部主播王芳做专场直播，3小时带货超过150万实洋。值得注意的是，王芳现场主推的某作家“成长幻想小说”定制版售价119元，另一个作者的定制套装12册，售价109元，均为王芳直播间专场首发。当记者问及是否调整作者版税，该社相关负责人坦言，做了大幅度调整，出版社利润也同步提升。“否则参与不进去，作者方、出版方将失去市场机会。”他表示：“作者很理解，能感知新平台特点，愿意投入，出版社推起来也更便捷。”

　　对于 “降低作者版税”的做法，该社相关负责人认为：“二者不是孰对孰错的问题。”对于不参与的作者，按照常规路径销售未尝不可。如果作者愿意抓住流量订单也符合当下诉求。“关键是看各个出版机构的决策角度。如果出版机构任务指标压力不大，类似需要调整各方利益的短直带货机会，要不要参与，各自评估就好。” 

　　哪些品类调整了作者版税？

　　据记者了解，目前原创童书作者版税调整情况较多。眼下，童书板块作为抖音图书带货的板块之一，充斥大量工作室作品。该类作品因作者并不在“强势”位置，而只是生产流程中的一个环节，作者版税一般会进行迅速调整。由于原创工作室作品因内文文字和插画，基本都是工作室一次性买断，所做选题，也是市场竞争最为激烈的品类，比如《山海经》《三十六计》《西游记》等选题。除此之外，不少市场敏感度较高的出版机构，也会根据参与短直（短视频、直播带货）平台的具体场次、渠道特性、达人谈判情况，来做灵活的作者版税调整。

　　从操作层面看，不管短直带货还是传统电商大促销售，5折销售成为常态。据业内人士透露，按照新媒体达人客单价的30%毛利率倒推，出版方自己负责一件代发状态下的发货折扣35%（即定价的35%），扣除5%（即定价的5%）的快递成本，相当于30%折扣（即定价的30%）发货。“任何一个出版市场化图书的出版社在常规成本核算方式下都做不到这一点。”这意味着，如果终端客单价不升高（即终端高于定价的50%），或者是不降低渠道商的利润空间（新媒体达人的客单价按30%纯佣带货费用计算），那就只能降低生产成本（版税、印装成本、管理费用摊销），如果提高客单价，出版方担心销量会降低，新媒体达人的利润空间已经固定在30%毛利率无法变动，能腾挪的地方就只剩下版税、印装成本和管理费用。据了解，抖音千川投流要求的毛利空间甚至要达到60%，在这种形势下，与作者谈降低版税成为必然。

　　版税调整如何操作？

　　面对“当下版税如何调整以及作者的接受度问题”，尽管有童书出版机构营销部负责人表示“话题有点儿敏感”，但依然向记者透露了内幕：“正常渠道还是正常版税，特殊渠道走特殊版税。”他表示，以前其实也有此类操作，制式合同里写“农家书屋项目”等，其实都是按特殊渠道版税结算。对于有民营策划公司买断版税，支付作者一次性费用，他的看法是：“某些名家肯定不行，非但不愿意，音视频版权也不会给。”

　　毫无疑问，不管是版税调整还是达人佣金亦或出版社让利，涉及的都是利益如何分配。据记者调查，版税调整方式，一种是单一模式，即与作者协商在线上渠道集中力量打爆新品，作者和出版社各让一步：出版社降低自己的出版利润，作者降低自己的版税，无论是降低版税税率还是一口价都有可能出现在这种模式里。另一种是分渠道核算，即针对抖音（尤其是千川投流方式）平台的销售数量，与作者协商低版税结算，而针对传统电商和地面店渠道，与作者按照常规版税结算。

　　“在产生收益、利润的情况下，平衡各方利益，而不是去做零和游戏。”有头部民营机构童书编辑告诉记者，合同签订时，他们会与作者明确几种销售模式。在抖音、快手、快团团等几个渠道卖出去的书，按照一定的版税率结算，比如3%，其他渠道正常版税率8%。但保底稿费总数不变。“该付多少保底版税，还是会支付。”

　　据记者了解，降版税的出版方一般会从渠道折扣倒推，看能给出版方和作者留出多少空间，再根据作者特点谈判。当然，背后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值得关注。由于新媒体渠道为适应市场，会单独定制高码洋低折扣图书，这样一来，“从定价上给作者版税就不合适了”。按照这个逻辑，作者版税不一定“降”了，只不过是“看起来降了”。这类操作大部分涉及的品类是公版书、科普书以及低幼类童书等。一方面，科普读物内容没有明确版权，只有图像或IP。并且近年科普书由于呈现形式立体多样，深受新媒体渠道喜爱，也成为高码洋、低折扣，作者版税“灵活”的典型领域。

　　出版方收益提升了吗？

　　有参与短直平台调整作者版税的出版方表示，直播场的每个品利润率不一，但算大账还是可以。也有出版机构童书编辑表示，调整了版税，出版方并没有增加太多利润。作者降低的版税部分，主要是让渡给达人或平台方。“调整版税后，会降低到手价，真正挣得多的还是主播。”“低价同类品太多，如果价格高，成本率高，主播就挣得少，也卖得少，很难入他们的选品单。”他以手上做过的一套古诗词书为例，按照5%版税率结算，生产成本（印制、纸张、书号、版税等）加起来的成本率是16%。每套书定价170元，按照25%的折扣（42.5元）发货给主播，最后售价34%，也就是58元，主播卖一套书挣16元。如果按照版税率来算，相当于挣了9%（34%~25%）的版税率。“利润大部分都被主播挣走了。”

　　以版税率为10%的图书为例。印装成本占比10%，管理费用摊销占比5%，出版方生产成本占比25%，假如按照10%的出版利润留存，出版方对外供货折扣35%，如果渠道商利润留存比5%，一件代发费用5%，这时给达人的供货折扣就是45%折扣；如果终端销售折扣50%，达人保留30%毛利率（客单价的30%）的前提下要求供货折扣为35%；供给和推广折扣差由此产生。由此可见降低版税后让渡的收益主要是给了达人或平台方（投流费用）。

　　调整版税是长久之计吗？

　　从当下的实际情况看，国外作者或出版机构很难理解这种变通的版税操作方式，国内原创作者相对更容易沟通。趋势是如此，作者倘若不理解，会选择别的出版方；如果本身稿件生产，作者方投入成本并不高，都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也有与出版社关系良好的原创作者，愿意尝试这种新的运营模式。“总比书压库卖不动要好。”受访者普遍认为，如果没有别的新兴渠道，还一直是抖音、快手这些短视频带货，调整原创作者版税毫无疑问是未来一段时间不少入局者都会参加的“游戏”。

　　当然，对于名家作品，出版机构普遍相当谨慎。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北京中心新媒体负责人雷晓表示，虽然今年抖音、微信公众号、快团团等新媒体平台竞争“更卷”，达人主力带书场次变少，新品可曝光机会更少——除非有“压倒性的卖点优势”，但该社也没有降作者版税。她认为，这和出版机构的品种结构以及打法有关，同时也是战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