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春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时代风云变幻,处处充满了生机和挑战。当绿皮火车冲破晨雾,那些在时代浪潮中激流勇进的人们,正拖着编织袋在月台迁徙,他们怀着一口啷当志气,勇敢地走出家乡,希冀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彼时,年仅4岁的常笑予就是这样跟随父母,从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奔向椰林树影的海口。年幼的孩子还不懂漂泊的含义,也不懂什么是养育后代的压力,孩童清澈纯真的目光仿佛是一面棱镜,折射出这场迁徙中闪烁的光芒与暗影。笑笑的故事既是其个人记忆的切片,也是那个年代中国孩子童年生命的微观样本,《椰林与冬雪》在椰汁的甘甜与冬雪的冷冽之间,构建起一个关于漂泊的成长故事。
初来海南时,笑笑眼中的世界充满了奇思妙想,呆头呆脑的电视机是室友,组成了可爱的积木人;“百草园”中还有嘴馋的黄蚂蚁和人类观察家镰刀先生……看似浪漫与充满想象力的背后,其实是在数不清的休憩时间中,父母陪伴的缺失。母亲在外工作,父亲专注于写作,年幼的笑笑在人生地不熟的海南没有同龄人可以一起玩,那些童话世界里的伙伴,都是因小小孩童的孤独而诞生,在漂泊的童年里,这些物品和生命体在童稚的想象中给予了她极大的精神满足。当我们跟随作者一起回望这段时光,才发觉孩童的孤独像是裹着糖衣——他们的纯粹让其总能在生活的平凡里写出诗意。
与此同时,笑笑的世界也会有小烦恼,比如幼儿园里难以下咽的冬瓜汤、偶尔离开餐桌的甜香小白糕,还有那个像小孔雀一样,总是向她索要玩具纸片的蓝蓝。透过笑笑的眼睛,我们以成年人的视角似乎可以读出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的欺负,并因此愤懑,但年幼的笑笑只是好奇,为什么蓝蓝一直住在幼儿园,放学后没有爸爸妈妈来接?再回头看,那个骄傲的“小孔雀”,也不过是经济条件好一些的“留守儿童”,是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的缺位,才让年幼的蓝蓝只知霸道骄纵地索取,却不懂得如何正确与人交往。
努力奋斗的大人们,为了生计和未来奔波时,会不得不忽视渴望爱的孩子,他们没有办法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总有这样和那样的不得已。就好像蓝蓝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许多许多爸爸带回来的好东西,但都换不来也得不到做大生意的父母长长久久的陪伴,她的童年回忆中会永远留着这样一份小小的遗憾。
“我常常在睡前幻想一种场景——我和我喜欢的人待在一间房子里,而房子外下着大雨。这样谁也不会先离开。”从中可以窥见,和那个年代无数的孩子一样,笑笑童年的漂泊不定和一家人曾常常分居两地的经历让她没有安全感。不过,与大多数人相比,笑笑又是幸运的,其童年虽拥有孤独的底色,却也能在字里行间看到她被充盈的爱滋养出来的灵魂。分居两地时的一封封书信,回到哈尔滨后的一张张便签,让爱具象化地落在了桌子上,成为他们一家三口寒暑不落的惦念。
当时代的齿轮与90年代的经济狂潮相交汇,无数城镇家庭如同迁徙的候鸟,在铁轨交织的经纬线上留下一个个脚印时,笑笑和蓝蓝就站在线的两端,承载着那个年代无数孩童的身影。她们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有的跟随父母被时代的风吹向各地,有的望着远去的父母被留在原地。恍惚间,似乎能看见笑笑站在月台上,左手握着没喝完的椰子水,右手攥着正在融化的雪球,绿皮火车带着无数孩童共同回忆从她身后呼啸而过。
《椰林与冬雪》是作家常笑予站在21世纪的肩膀上,对童年的回望和追寻,从椰林到冬雪,她在追寻那些回不去的颠簸、孤独和爱,就像一代又一代老去的椰子树上会抽出新芽,松花江的冰层下江水永不停息,那些散落在改革年代里的孩子与童年记忆,终将在时光深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