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鸿
在《狼洞的外婆》这部小说中,外婆虽来自狼洞,却没有任何可怕凶悍之处,正好相反,她在小女孩白果的生命中,投进及时、温热的光亮。她用一点一滴的温暖,为白果驱散寒意,直至白果内心真正苏醒,让外面的风景走进内心,实现和车水马龙、冷暖交织的世界真正的相拥。
先说气息与味道。随外婆回家的高铁上,外婆给白果买了烤鸡腿和烤鸡翅。即便掉下一点儿食物残渣,白果都敏捷地伸手去接,送回嘴里嚼,满嘴留香。到了外婆家,外婆给她洗澡。窄窄的卫生间里,有湿漉漉、热乎乎的气息,洗发水和香皂的气味,以及外婆身上的汗味。夜深了,白果钻进外婆怀里,感受外婆身上的热气,放心地睡着。
通过气息或味道的悄然转换,小说展开小女孩白果的心路历程与成长之路,这是符合孩童真实处境的描写。对一个胆小、怕生的小女孩来讲,合乎本心的敏感、细腻的描写,才能显示出她被外婆保护着的不易,且衬托出外婆给予她的真挚、朴素、深沉的爱意。
除了气息,还有对声音的描写。二者不是先后呈现,而是互相交错、常常共存的存在。比如外婆的声音以及她的口头禅“哟哟”、老电风扇的“咕吱咕吱”、小喜鹊的“叽叽喳喳”、三怕和其他孩子天真爽朗的笑声,以及他们玩得起劲时快意的声音,还有铺子里各色客人吃早餐发出的声响。
气息、声音是陪伴,也是提醒,更是暖阳。气息和声音一道为白果打气、壮胆、提神、鼓劲,助推她一点点向外看去,打开所有感官,去听闻、感受、体验。没有大开大合的情节转换与跌宕起伏的故事设置,只有静悄悄地渐变。正是声音和气息围绕、包裹、呵护着白果那颗幼小的心,让她逐渐走向明朗。
白果是不幸的,父母早早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不让父亲探视,上班时就把她反锁在家里。母亲离去后留下她孤单一人。另外组建家庭的父亲虽没有陪在白果左右,然而,在母亲离世后,他还是第一时间赶来,并联系外婆带走白果。因此,白果在不幸中还有一份幸运。而最大的幸运,则在于外婆给了她无微不至的爱。白果是极其特殊的孩子,因此在情节设置与环境营造上,作者王勇英可谓别具匠心,甚至反常理而写之。
“不行,你要把那咕吱咕吱的声音给我修回来。”外婆不仅说了如此坚决的一句话,还说了满含责备之意的另一句话——“没叫你修的你修什么嘛,帮倒忙。”外婆岂会不知对好心帮忙的三怕说出的这两句话,纯属无理取闹?修电风扇,就是要把它修好,哪有把老旧朽坏之声保留之理?然而,当外婆看到白果哭了,她方寸大乱,平素的和蔼、亲切、理性被瞬间忘却。其世界里只有白果。外婆知道,在白果眼中,“咕吱咕吱”不代表老电风扇坏了,而是一种“好”。有了这“好”,它才能向白果发出一份善意,给予白果陪伴,逗她发笑,让她放松,助她变得勇敢。
4只出生不久的小喜鹊被带进白果的世界。她学会关心它们,半夜电闪雷鸣,她担心喜鹊害怕,便从床上爬起,把它们连同鸟窝带进房间。她教喜鹊们喝水、吃面包虫……看着它们进步,她开心地鼓掌。
4只喜鹊也是爱的给予者。它们身上的活力,特别是老大喜与老四喜之间的追逐、嬉戏给予白果深深的感染。吃鱼的情节令人忍俊不禁,它俩在比拼实力、斗智斗勇,又如同玩捉迷藏,充满乐趣。一向被老大喜欺负的老四喜,积累起高明的生存智慧。“不过,它有一个办法,先绕着狼洞的外婆和白果小跑一圈,又在老大喜右侧来来回回地跑,然后低头快速从老大喜、老二喜、老三喜之间穿过,来到白果面前,飞快地张开嘴,接到白果喂它的鱼之后,叼着鱼低头快速跑开,躲到狼洞的外婆背后去吃鱼。”这是老四喜“开发”出的战术,只为躲避老大喜,享用美食。
从不与人说话、害怕任何生人,到视电风扇和喜鹊为好朋友,再到冲主动洗澡的老四喜笑,白果从4只喜鹊身上学到许多。至此,她学会交流、观察、发现和分享快乐,更重要的是创造快乐。得到与给予不分先后,彼此交织。这是爱与被爱的互相成全。
白果是“不普通”的,因为打小几乎没人可以交流,她连最基本的沟通能力都不具备。这意味着成长更有难度,作家写作也更有难度。王勇英“铤而走险”,险中求胜,我以为,她已然做到。
孩子们追随小鸟的画面深有成长意味。小鸟长大了,在天上飞,孩子们跟着在地上跑。跑过外婆的铺子前时,白果喊一声“外婆”,其他孩子也跟着喊。情节推进至此,孩子们与外婆没有隔阂,孩子们和鸟儿没有隔阂。所谓物种的区别、血缘的区分统统消失了。这个独特场景是饱含活力、无比美好的。
外婆是白果母亲的继母,与白果并无血缘关系。既如此,当初不把孩子接回也合情合理。但继外婆的身份丝毫不影响她对白果的爱。外婆一直站在离白果不远不近、让她看得到感受得着的地方,给予她足够细腻、体贴的爱,给予她可以奔跑、说话、欢笑的空间。看着白果放松睡去,她一边摇扇子一边小声说:“你还没长大,外婆我呀,不敢死的……拼着老命也要陪你长大些哟。”望着身边的白果,外婆不也与白果一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