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少伟

　　汤伏祥的散文集新作《过往》，从风格上来说是现实主义作品，摹仿是其基本艺术手段。《过往》通过描摹闽地乡村真实发生的历史往事，刻画了一个个具体、形象的乡村人物。书中有16个篇章，篇篇都记录各种各样的人物及其身上的故事。这些人物包括外祖父、祖父、叔祖父、姑婆、堂曾祖、太婆、邻居、地主、长工、寺庙住持、教徒、乞丐、酒鬼、疍民等等。从根本上说，这样的写作是代人立言、为人立传。 

　　多重故事、多样的人生，汤伏祥写尽了闽地乡村人物不幸、痛苦的遭遇。写这类乡土题材的作品，一个难题是如何才能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写丰满，写出人物的神色、活色。汤伏祥是有文学表现技巧的，懂得如何通过叙事来扩张文字的感染力和表达效果。他在《过往》里进行了多样文学技法的尝试。

　　其中，很明显的一种情况是多种叙事方式的转换运用，包括倒叙、插叙、补叙等。例如《逃脱，时间再冲刷》这篇散文，先是倒叙写出故事主人公的一件事，而后不断地插叙“我”的思考，并插叙主人公的其他事情，从而构建了一个立体的人物形象。这一多种叙事方式的运用，也使文本的事件、话语、节奏，常常被推开正常叙事轨道而步入复杂、立体的话语体系中，因而丰富了文本内容，扩容了人物身上的历史内涵，进而增强了文本的表达力、感染力。《过往》中的《他和他的女人》《三个女人》《顶祠》等章节皆是如此。西方叙事理论认为，文本要通过叙事方式来改变叙事时间，不断冲击人们固有的心理程序，促使受众心理活动增加，实现叙事张力的内在控制。由此观之，《过往》是有这种效果的。

　　此外，汤伏祥在细节的把握能力上更熟练，也更生动、活泼。他能够以简练的文笔构建场景、表现人物。《傻，也许不傻》在介绍人物时荡开一笔，写道：“那翠翠的花色，宛如春天挣扎在冬天里，显眼、明亮，但就是临风孤寂了些。”其细节性的呈现到位，文字质感非常强烈。

　　文章情感也细腻了一些。因《过往》是大篇幅描绘乡村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所以汤伏祥在刻画人物的心理、情感方面，下了一番功夫。他特别注重置身于人物的心理意识，暴露人物内心；他的语言、句式、情节，都服从于对“人”的深度挖掘。他讲出了乡村人的痛苦、木然，注重文学表现力。例如，讲人的木然，《欠情》这篇里有一段话：

　　“他坐在木椅上，垂老得像厅堂里的大钟。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儿子搬来了这么一个大钟，说是外面买来的，属于有些年代的货。那可能是一种安慰，在这样一座乡下的木屋中，放上这么一个老钟，似乎是搭配的，但显然，他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儿子告诉他，偶尔可以看看大钟，有点时间概念，但他觉得无所谓时间了，大钟准与不准，都无所谓了，不就是消耗多余的时光吗？”

　　这样的话极具代表性。人似乎成了钟，甚至可以说人活成了老钟的形态。这里有一种拟物的修辞，有一种延缓的叙事节奏，揭开了人物的心理世界，因此老年的木然形象地呈现出来。这是较高明的文学笔法，扩张了感染力。在其他章节里，汤伏祥仍不断地运用这种技法，深入地“走”进人物心理、情感中。

　　汤伏祥还有一种“反写”笔法。在《愿悲伤不再来》文章中，汤伏祥一开篇就以强烈的故事翻转，带给人震撼之感。故事主人公“他”在舞台上惟妙惟肖地表演“特务”角色，其逼真让“观众在台下怒吼，交头接耳”。汤伏祥进而写道，“他为自己成功的演出而高兴”。一种欢快的氛围呈现在文本中，但是欢乐戛然而止，“他还没走出会场，几个人就围了上来直接给他戴上了手铐”。故事在此实现了反转。这种写法，在较短的篇幅内一再“翻转”情节，极有震撼力。这篇散文接下来的叙事，该笔法仍不断出现。

　　总的来讲，汤伏祥的这部散文集在文字锤炼上、在叙事节奏把握上、在情节推进上，展示了新的进步。笔力的稳健、笔意的洗练、笔法的高明，是可以见到的。他用文学性语言，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幅乡村人物图，用形象化文字揭示了过往的多重意蕴。所以我们读到这些乡村人物的往事时，能够感同身受，并深深地为其不幸、痛苦而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