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聂慧超

　　国漫经历了20年的沉浮，在几代人的喜爱中肆意生长，作为“中国创作”不可缺少的一个板块，图画之外的创作者们的真实世界同样值得被关注。2022年，国漫有了自己的第一部纪录片。一部名为《漫画一生》的纪录片呈现了许多漫画创作者的生存境遇，反映了当下国漫行业生态的一角，而纪录片深处，则是中国漫画行业的困境。如果要用两个词来概括，或许是“人才断层”与“新老隔阂”。

　　大批漫画创作者去哪里了？

　　记者了解到，经历过纸质书到网络连载载体的转变，不少从业者需要努力适应互联网时代的内容传播、审核规则，甚至做出取舍让步。漫画创作的工作强度、收入待遇、个人想法以及市场偏好平衡等系列问题，成为新生代漫画家面临的现实挑战。构建一套惠及不同阶段创作者，使之职业生涯能够平稳过渡的体系显得更加紧迫。

　　近年来，不少互联网漫画平台通过上线创作者中心，开放自主上传，搭建作品数据后台和线上运营功能，以及打造培训学院，免费培养创作者等方式丰富作家培养路径。还有平台向漫友文化、漫神动漫等公司借鉴大型动漫活动策划运作经验，举办漫画创作大赛，发掘优秀创作者进行定向培育。快看相关负责人曾表示，快看致力建立覆盖职业漫画家、国漫创作新人以及国漫创作爱好者的人才培养体系。

　　互联网平台的一系列新的创作者培育模式吸引了众多漫画创作者入驻，但也给传统漫画行业带来更为严重的冲击。

　　漫编室主编铁雄结合自己对漫画行多年的实践与观察，发现在传统纸质漫画领域，第一代70后漫画创作者，以及第二代80后漫画创作者，多数都转了行，而目前第三代90后和第四代00后漫画创作者，为了生存，会更倾向选择创作娱乐商业性的漫画作品，也更看重更新频率和流量。“这和漫画的创作阵地从纸媒杂志变为互联网平台有关。目前，漫画行业只提供了网络漫画平台这一种商业模式，创作者要么加入其中，要么考虑转行养活自己。”

　　漫画行业的发展不只是漫画家的战斗。铁雄认为，对出版行业来说，如果找不到一种能让漫画创作者维生的商业模式，就难以保证作品稳定输出，也无法形成规模效应。目前以组稿方式策划的作品，周期很长，数量也有限。所以，出版行业必须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想怎么做漫画。“漫画创作者是一切的开始与种子，而连接作者和市场的专业漫画编辑也紧缺，这都是当下要补的课。目前我观察到的趋势，是个体创作者有被更加重视，且行业内的大家也在努力寻求一个可持续的创作和发展模式，让更多人愿意投身其中。”

　　中信墨狸总编辑陈曦表示：“漫画内容的自主产出需要更长期的铺陈，对于创作者而言，实体出版相比网络连载的发表周期、回款周期更漫长，所以创作者普遍会选择网络平台作为第一发表阵地。而我们也在努力寻找对原创实体书作者而言更安心的创作模式，为希望从实体出版起步的创作者提供更好的路径。”中信墨狸品牌宣传组长冯雨婷认为，国漫作者或平台的签约评估也变得更加全面，制品能力作为相对基础的一个衡量标准，营销、发行等各方面实力受到作者及平台越来越多的重视。“中信墨狸产品线的市场占有率在广州、上海、成都等地较高，某些地区较低也是我们未来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越“入圈”才能越“出圈”

　　作者的能量往往与内容输出的价值直接挂钩。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编辑赵笑笑直言目前国漫作品存在着较为普遍的弊端：“先构筑出完整世界观，并能够在此世界观下发展剧情的漫画非常少。”自媒体漫画试验田作者V仔KIDV表示：“我们还没有找到适合中国漫画行业的创作方向，也就是为哪些读者创作，创作什么样的题材与故事，塑造什么样的角色。这些也许就是漫画行业未来新一轮探索中。”

　　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每天都有大量原创作品诞生，但漫画高品质的创意、剧本、创作依旧未能满足行业快速发展的需要。此外，国内漫画市场受到海外作品的巨大影响。如何让中华传统文化赋予动漫更加本土化的属性，也是许多从业者在不断探寻的问题。

　　果麦文化产品总监夏言从国内外市场角度谈道：“与已经拥有成熟漫画产业链的日漫、欧漫、韩漫相比，国漫仍存在一定的差距，还处于模仿或者追赶其他国家的阶段，国漫影响力有待进一步提升。”夏言认为，放大合作“朋友圈”不失为一种有效方式，“国漫出版市场，与其竞争，不如合作，各出版社和图书公司必须得先抱团，努力把整个大市场做起来，让国漫强起来，让中国漫画创作者可以有更好的创作环境，产生更多的好作品，再谈竞争”。

　　铁雄的态度乐观而坚定：“如果想要行业与市场长久和健康发展，就不得不面对基建与拓荒的问题，一个行业的建设和成型需要许多条件和许多人的努力。对漫编室来说，基建与拓荒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也是不得不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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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雄所说的“基建与拓荒”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指做好漫画的分类与科普等基础工作。她认为，对普通读者来说，漫画、绘本、动漫卡通、图像小说等概念及各类题材分清与否并不重要，但对研究者、批评者和从业者来说，只有明晰概念与差异，才能更好地前进与实现目标。另一方面，指行业需要从国内外优秀的作品中汲取养分，观察各国的漫画行业，了解行业发展的脉络和本质，不能只是闭门造车或建空中楼阁。

　　铁雄很看重作品的内核，她意识到，很多人进入漫画行业都是因为曾被某些漫画作品与创作者表达的内容震撼到过，所以她希望市场上能有更多可以打动人的作品，也只有这样漫画也才能有生生不息的力量。在她看来，无论是做引进漫画，还是原创漫画，都是在采摘“漫画家的人生果实”，是漫画家人生积累与人性力量的一部分，也是他们自身美学信仰、艺术造诣和创作水准的集中体现。这一本本的“人生果实”，会成为漫画行业得以存续的支点，同时也能给国内的原创漫画争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铁雄表示：“出版人要更准确地把握市场的需求和定位，找准自己的努力方向。每个方向都是不同的，也不可取代，理想的情况是百花齐放。而漫编室在做的事，就是希望通过一个更系统的方式为行业做一些积累、让更多人达成共识，甚至形成一些标准，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迈向下一个阶段。”对此，陈曦也建议：“漫画绝不能‘一刀切’，不同的漫画有不同的读者，我们要做的，就是以更丰富的优质内容引导市场。”

　　要拥抱流量 更要有坚守

　　除了作者及其作品之外，“新老隔阂”还体现在传统纸质媒体与互联网漫画平台及移动端不能融会贯通上，这也是国漫崛起绕不开的问题。

　　“现阶段的规则和格局不完全适合我们。”不少传统漫画出版人发出这样的无奈。客观主观原因兼有，时间一长，这些壁垒逐渐扩大，形成了一些不可忽视的隔阂，导致创作资源与出版资源互补性不强，传统漫画出版人难以找到借力互联网新成果的合适路径，受资本影响的互联网漫画平台与传统漫画创作者间矛盾与偏见加深……

　　一位业内人士很理解部分传统出版人对互联网平台抱持的不信任或抵触的态度。“很多专业出版社一定不是唯数据论或唯网站推荐论，一定是要扎扎实实地打造每一个内容。然而，一些充满哲思、颇有思想深度，或文学性较强的漫画却不被网站上的读者喜欢，从而网站排名十分靠后。现在太多网站只追求短平快，追求一个‘爽’字，这种浮躁和阅读荼毒只会将优质创作者与出版人推远。”

　　一位互联网平台从业者表示：“漫画行业要有独立自主的商业模式，也就是漫画付费模式，同时需要发展商业漫画作品，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资本与作者并非处于对立面，单纯服务于资本和作者自我的作品，所面对的消费者是有局限性的，商业漫画只有为读者服务，为人民服务，靠创作来进行实践，才能被更多人接纳，才能足以支撑起漫画付费的商业模式。”

　　天津神界集团总经理兼漫神动漫总经理邵清认为：“国漫在依托中国互联网飞速发展之下，依然会有后劲十足的整体表现。目前可开垦用户覆盖已经基本接近饱和，未来会越来越在内容品质上进行纯市场化的竞争和淘汰。整体市场的变迁和用户群体口味的变化推动着漫画从业人员从平面化镜头语言、表演语言向动态化视频化内容表演语言的不可逆转的转变，而这一与时俱进也是老牌创作力量首先要自我革命必须面对的大势。”

　　在漫画行业浸染了30余年，天津神界文化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陈维东很清楚，在漫画这个圈子，想要消除学术派与经验派，业余团与专业团，传统类与互联网类之间的隔阂，绝非一日之功。最好的办法就是增进了解，给双方走近彼此的机会，充分汲取彼此数年间积累下来的附加值，努力寻找重叠范围，并挖掘市场，构建了良好的共生关系，让行业产生持久的生命力和巨大的利润产出率。“有时候换个角度去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数字出版不会是传统出版的‘掘墓人’，但传统出版必须也适应时代的变化而进行必要的创新。正如老行业遇到新技术一样，首先是冲击，冲击过后就会推动着艺术家不断思考到底什么是漫画，漫画的核心价值到底是什么，就这样不断思考，不断纯化，不断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