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迪
麦克斯韦尔·珀金斯是美国出版史上最著名的文学编辑之一,他供职于查尔斯·斯克里伯纳出版社,缔造了一段美国出版界的传奇,F. 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欧内斯特·海明威、托马斯·沃尔夫等文学巨擘的作品,均出自他之手得以出版。从珀金斯的时代结束至今,时间的针脚已经走过了近一个世纪,编辑出版行业也历经了巨大的变迁和发展,但是珀金斯这位“天才的编辑”的思想和实践仍像指路明灯一样指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出版人前行。
天才编辑的信条。对于珀金斯来说,作者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在编辑生涯中坚持的最重要的信条就是“书属于作者”。珀金斯曾说:“编辑并不给一本书增添东西。他最多只是作者的仆人。不要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编辑充其量是在释放能量。他什么也没有创造。” 这没有抹杀编辑在工作中的创造,而是在作者的“创作”与编辑的“创造”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编辑的工作,可以锦上添花,甚至可以雪中送炭,但绝不应该喧宾夺主。编辑能动性的发挥之处,是作者及其作品,脱离了这个载体,编辑的身份就模糊甚至越界了。更重要的是,珀金斯对作者有一种设身处地的体贴,就算他的写作水平很高,他仍然甘当“绿叶”,使书稿完完全全地成为作者展现自己才华的舞台。正是因为秉持这样的信条,他拥有了一种“化神奇为更神奇”的能力。
善做伯乐。珀金斯“化神奇为更神奇”的能力,首先体现在对新作者的挖掘、鉴别上。菲茨杰拉德第一份书稿被投往编辑部后,遭到了一众编辑无情的嫌弃,却引起了珀金斯的注意。在那之后,珀金斯又收到了菲茨杰拉德《名士的培养》(The Education of a Personage)的书稿。珀金斯为了能让这本书出版,曾数度在编辑部会议上努力让同事们认可书稿的价值。而这部书稿,后来更名为《人间天堂》(This Side of Paradise),其出版大获全胜,一周之内销量便突破了2万册,同时也让菲茨杰拉德一举成名。菲茨杰拉德的成功,正是对珀金斯挖掘作者能力的最佳佐证。
做影响和改变标准的人。出版社在出版新人新作时,有各种各样担忧,这种种担忧转嫁到编辑身上后,其结果很可能就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无法出版。珀金斯“渐渐改变了‘编辑’这一职业的作用……他作为编辑所做的就不仅是反映当代的标准,而且以出版有才华的新人新作,有意识地影响、改变这些标准”。他搅动了当时美国文学出版界一潭死水般的行业状况,打破了出版惯性与对新写作风格和新内容的排斥与恐惧。而斯克里伯纳出版社也在其后的若干年里得益于珀金斯想要改变行业标准的野心,得到了一大批宝藏作者和作品。
“有所为”和“有所不为”。珀金斯在收到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的书稿后,虽然认为这本书“好得惊人”,但其堪称惊世骇俗的“下流”笔法引起了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巨大的震动,这本书究竟能否出版成为讨论的暴风眼。而珀金斯抱持了坚定的态度,他认为出版海明威的这本书是“争取年轻作家的关键一步”。终于,赞同出版这本书的一方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对于海明威的书稿,他从宏观上提出了非常宝贵的优化建议。首先,他以编辑的身份代入读者的角色,不赞同作者想要删去开头章节的想法,因为他认为这些内容对于那些不了解作者写作风格的读者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但他仍把删改的决定权交给作者本人。其次,珀金斯对那些应该删除的内容态度却很坚决。在和海明威反复沟通后,海明威最大限度地处理了珀金斯提出的问题,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删去了可以删去的内容。
珀金斯对书稿处理的天才之处,在于“有所为”和“有所不为”。他的“有所为”表现为从宏观上、结构上、内容上对书稿加以塑造和优化,并有选择地采纳或放弃作者提出的修改意见,让书稿成为一部更趋近于完美的作品。他的“有所不为”则表现为从不左右作者的决定,只是站在作者身旁做他的引导者;同时,坚决删掉那些有损作者和出版社名誉、不利于图书出版发行的内容。无论是“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与作者的沟通都是一种角力,尤其是对于海明威这种个人风格鲜明又固执的作者,他能够听取编辑的意见显得极为不易。
菲茨杰拉德、海明威与珀金斯是一种相互成就的关系。如果当时他没有慧眼识人,如果他没有真诚地在一次又一次的编辑部会议上为了这些“棘手”的作者据理力争、为他们的作品争取出版机会,如果他没有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将这些作品变得至臻完美,或许像《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照常升起》这样的传世杰作就淹没于故纸堆了。
珀金斯在给一位读者的回信中曾说:“出版当然不是只看出版人的个人趣味。他要对他的职业负责,这一责任要求他出版文学界公认的文学价值高超的、同时也对这个时代的文明持有批判精神的作品。”他的这段话适用于出版领域的各个专业方向,他的传奇职业生涯也会一直激励着出版人投身于这份平凡而又不凡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