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英

　　作为国内优秀的童话作家，汤汤把童话写得风生水起，她游刃有余地行走在童话的世界，给读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惊喜。面对写作，汤汤始终怀着一颗探索的心，在不断突破中彰显丰沛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如今，她推出小说新作《十一个宝藏》，为我们带来了一份不一样的惊喜。

　　汤汤有多年小学教师的经历，在主人公豆豆老师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作家个人的影子。中师毕业后的豆豆老师，回到母校银雀小学，成为一名乡村教师，快乐和忧愁由此相伴而来。开学第一天，面对孩子们那一双双纯真的眼睛和热切的期待，她头一回体验到有所承担的分量和喜悦，内心不自主地升腾起责任与爱；和初中同学聚会时，想到自己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虽然感到无奈和失落，但成为一名优秀老师的渴望却在心里扎下了根。这些亲身体验过的真切滋味，牵引着作家在豆豆老师这一人物身上投注全部的真诚与热情。但汤汤并没有一味沉浸在对豆豆老师的描述中，而是加入孩子的视角，让这位年轻的老师和一群天真的孩子形成心灵的交互与碰撞，在双线交织中呈示出超越个体经验的丰富与深邃。

　　美国儿童文学作家弗吉尼亚·汉密尔顿说：“虚构是我解决经历和记忆问题的途径，通过虚构我得以保存我过去的本质。”是的，作家早期的个人经历在当下或许已不具备普遍性，只有通过虚构，才能产生与读者对话的可能。为了让今天的孩子能够理解豆豆老师的艰难处境与矛盾心情，汤汤在叙事层面不断掂量、思考和斟酌，下足了功夫。不论是十个宝藏的愿望约定，还是男朋友的外在推力，抑或是送教下乡的任务安排，都是作家借助虚构之线编织的情节之网，借此，她最大程度地达成了故事逻辑的圆满和自洽。

　　“宝藏”无疑是这部小说的核心线索。豆豆老师小时候藏在校园的那十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童年的秘密和憧憬，它们像宝藏一般吸引着孩子们去寻找和发现，成为师生交集和对话的美好中介。豆豆老师深深地爱着这群孩子，当她抱着尝试的心态通过进城考试后，甚至想要为这群孩子放弃这个梦寐以求的机会。是满足家人和朋友的期待来到城市还是实现孩子们的心愿教他们到毕业，两面撞击产生的矛盾和冲突，就这样推动着故事情节和人物情感往前行进。最终，在各种力量的推动下，豆豆老师选择离开银雀小学，来到城里最好的南霞实验小学教书。与孩子们的不辞而别，在豆豆老师的心里留下了一个重重的结，后来的不敢面对，又让她在逃离过程中承受了“背叛者”的痛苦。豆豆老师进城之后，作家加重笔力刻画主人公的复杂心情，这部分的描写显得有些繁复滞重，似乎太过用力，但若从情感的脉络来判断，又是那么合乎情理。

　　的确，以现实的眼光来看，豆豆老师不必背负这样沉重的心结。然而，刚走上工作岗位的豆豆老师还不到20岁，依然带着孩子气，自由而随性。因为孩子们学习认真，自作主张奖励他们放假一天；清明节带着学生们在雨中散步，让很多孩子感冒生了病；考试抽测最后一名，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这些都体现了豆豆老师天真稚嫩的一面。当然，豆豆老师也有社会化的一面，她向往更广阔的世界和更美好的生活，并且为此作出了现实的努力。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其内心的坦荡，她毫不避讳自己的虚荣心，以公平的姿态争取进城的机会，为不得已的“背叛”感到深深的自责。就这样，汤汤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教师形象，这个在成人眼中不懂规矩的年轻老师，只是凭着强大的天性和本能投入到教育工作中，她那么无穷无尽地喜欢孩子，和学生玩在一起，为他们留下了最美好的童年记忆。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汤汤不是简单地以儿童立场去感同身受，而是怀着平等和尊重去书写这场与“爱”有关的内心较量。作家用心用情地刻画着豆豆老师的心路之旅，表现了“天真和世俗之间的很多迷瞪和茫然，还有未经世事磨砺的干净和柔软”，文字间跳跃着许多“亮晶晶的细节”。一些文学细节的描述，带着“毛茸茸的质感”，让人产生深深的共情。

　　与此同时，作者并没有因自我经验和情感的投射而淹没孩子们的声音，而是通过不急不缓的叙事节奏，将包结实、李锦、叶小灵、张丛等儿童形象一一展现在读者面前，这些人物的命运和个性，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包结实无疑是最富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执拗与纠缠近乎不可理喻，然而倔强中饱含着深情，这份曲折的情感在豆豆老师回银雀小学上公开课时到达顶点，以火的姿态喷薄爆发，特别触人心弦。小说结尾处，当孩子们藏下第十一个宝藏并以此呼唤豆豆老师回家时，彼此的冲撞和痛苦于一瞬间融化，带给人温暖的慰藉。

　　《十一个宝藏》是汤汤的第一部小说，很好地体现了作家在小说创作方面的才能，其真诚的自我表达特别难能可贵。更加可贵的是，作者在自然纯真的色调中融入生活的杂质与凝重，以原生态的笔墨传递天性里的真实、复杂、温暖与美好，使作品呈示出与众不同的童年风景与文学质感，带着清澈见底的天真与质朴，闪烁出濯洗过后的美丽光泽，无比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