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尼（书评人）

　　肖像画是将人在瞬间的状态定格为永恒，而为思想作画则不仅需要收纳一个人一生的成长时间，还要兼顾左右大千世界。勾勒歌德思想同样如此。若要了解德国文化，歌德思想虽不是唯一路径，却是一条无可争议的捷径。歌德生活的时代是欧洲思想家与文学家灿若群星的年代，也是欧洲近代社会的开端。歌德一生的著作都与他所生活的文化氛围息息相关，同时又具备了跨越地理、种族、时空的意义，在古典与现代之间建立了一种互相关照的模式；而他作品中对人自身、人与人、人与世界之关系所呈现的阶段性思考，又为启蒙的思想脉络赋予了无限生机。可以说，他的一生都在实践启蒙精神。

　　叶隽综合了歌德研究的学术史，将论题遍及人在一生里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问题：青春、理想、情爱、婚姻、事业、人性、神性、魔性、理性，直至死亡。如此规模的论述，首先得益于作者对歌德人生实践的全面研习，对那一时代社会思想史以及歌德接受史的综合考察。叶隽认为，就歌德的思想归依来看，他既未选择青年时代慨然发作的感性倾向，向神秘主义压倒过去，也没有选择近乎科学的理性思路，尽管他对康德始终深怀敬意，却试图开辟一条综合二者、复归希腊的“古典途境”。

　　歌德并非一位飘在云端的天才，而是脚踏尘世土壤的凡人，主张凡人当立。叶隽论证的归依，是探讨歌德对现代社会的参考价值。他认为歌德所关注的核心内容，正是“现代人”的确定，“尤其是通过他文学殿堂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对人的教养的轨迹梳理，可以认为，现代性的文学话语得以完整呈现”。为了加深这一论断，作者不但对启蒙这个概念在西方的沿袭作了系统梳理，而且还把现代性话语同中国的关系巧妙结合起来。

　　歌德强调人类死生的必然性，洞见宇宙代谢的规律性，他早已以一种非常从容平淡的心态预言了人类的毁灭；这恰恰违背启蒙强调的人类不断进步的思路，实际上是给启蒙的另一个重要观念——“启蒙的虚拟化表征以彻底重创”。世所公认的西方社会对启蒙的反思，是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法兰克福学派而起，在歌德思想中蕴含的启蒙再反思特征，无疑将这个开端提前了一个多世纪。

　　二战结束后，德国史学家曾呼吁通过歌德精神来重建德意志民族信心；歌德精神一度被称为“好德国”的标志，歌德成为德国重塑形象的使者。对于中国人来说，如何理解歌德思想才能避免盲目？《歌德思想之形成》为我们了解西方经典文学家及其思想脉络提供了一个范例。与此同时，在论证过程中，作者特别注重在古今中西之间建立话语的亲和性。比如引入中国传统的太极思维来阐释二元对立互补思想以及善恶互补理念，或用纳西族的走婚来拓展对西方人逐新之爱的理解，令人耳目一新又印象深刻。

　　《歌德思想之形成》叶隽  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11月版/6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