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涛（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

　　《集市乡村的再造：一个中国西南村落精英的成长历程》通过详细描画一个贵州山区集市村落从“无”到“有”的过程，呈现了国家代理人、村落精英与村民围绕集市发展而进行的互动与博弈，为我们理解中国转型过程中的乡村发展提供了一个鲜活而详实的个案。

　　在书中，一位2005年的“全国劳动模范”杨宏，既是故事发生所在地“斗村”集市的规划者、推动者与现在实际的管理者，也是作者得以深入研究这个村落的契机。杨宏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一个拥有6个兄弟姐妹、16岁就结婚的贫困山区家庭出身的年轻人，通过深圳锦绣中华中国民俗文化村招工，在繁华都市奋斗几年积累财富之后选择回家创业，并在偶然的机会下萌发了建设一个新的乡村集市的念头，随后连同亲友乡民一起实现了他所规划的蓝图。其间充满了曲折与坎坷，集市建造之始就有亲友乡民的不信任、原有集市商户的阻挠以及基层官员态度暧昧等不利因素；等到集市稍具规模，他克服困难初步成功并担任村代理主任时，又因为一场几乎丧命的大病暂时退出了村落的决策舞台，个人财产在治病过程中重新归零，他倾注心血再造的节上组集市建设过程也缓慢下来，甚至出现了商户退房的情况；随着杨宏病愈后凭借“城归”见识与个人能力重新积累财富，并通过担任村支书重新登上地方政治舞台，他通过把自己家庭的发展与集市、村落的发展捆绑在一起，动员群众修建基础设施、完善市场秩序、筹办地方节日，不仅实现了个人的政治荣誉（曾先后获“全国青年星火带头人”、“全国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贵州省杰出青年农民”、“中国杰出青年农民”、“全国劳动模范”），还同时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作为一个无可争议的村落精英，杨宏握有经济资本、政治资本和文化资本，往上勾连了国家在基层的各级代理人，向下连接了村民的利益，成功地规划、建设并完善了斗村集市，实现了原有的蓝图。

　　杨宏的个体生命与斗村节上组集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成长为一个村落“总体性”精英的历程完全与斗村集市的发展过程相重合。杨宏借助斗村集市的建设顺应了国家的宏观政策要求，获得了一系列来自官方的政治荣誉，并利用这些荣誉和随之而来的身份获得了斗村集市进一步发展的关键性契机。以基层政府官员作为代理人的国家在大部分场景中是隐匿的，但却有其固有的行动逻辑，遵循并恰当地利用这些逻辑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巨大的作用。而村民则拥有“生存的智慧”，这不是具有充分考虑后果并且意义连续的理性行为选择，也不是单纯以利益为目的的“糊口”经济学，恰恰介于二者之间，并受到情感、关系和信任的动员，在斗村集市的成长历程中也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三者以斗村集市为舞台，由杨宏为中心彼此串联，表达了一个乡村发展的“多赢”个案：乡村经济精英（或其他单个因素的精英）通过捆绑村民利益实现共同发展，国家各级政府代理人借助发展过程分配资源、获取政绩。但由于仅是个案，作者并未总结可能的影响因素，但从文中不难发现，这些因素极其敏感，就因为一个人物的在场与否而改变结果。

　　对于中国村落终结的案例，我们在“城中村”改造、合村并居和小城镇建设等城市化过程中已经见过许多了，这也不免引起农村研究者失去研究对象的悲叹。李珂博士的这一研究，对于这样的悲叹却是一个有趣的回答，如果历史本身具有人格，我想她一定不是西方思维的直来直去，或者更像一个东方的智者，以迂回且似是而非的重复的过程去警醒人们的反思。对于人类学者和发展研究者来说具有同样意义的是，我们在试图认识乡村时，既不应该过快地把乡村问题化，虽然这便于二元的逻辑思维，但也往往受到村民“生存”智慧的嘲笑；也不应该把乡村作为重复的田野实验地，因为历史从不会真正的重复，人也在经验而非假设中继续生活。所以，试着以谦恭的姿态谨慎而准确地记录下过程，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将是一幅幅生动的社会画卷，而不是让人沉陷的现代性的“抽离”。

　　《集市乡村的再造：一个中国西南村落精英的成长历程》李珂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8月版/6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