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江玉婷

　　在书香校园建设中，教师起到的作用和杠杆类似——让学校花更少的力气，收获更好的成效。当然前提是，杠杆够结实，支点要找对。

　　没有学校不希望提高教师阅读指导能力，然而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教师是一个需要关注的群体，他们同样需要表达与肯定，并且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不容乐观的阅读指导现状

　　如果满分是100分，针对“目前教师阅读指导水平”，绝大多数受访者表示“只能打70分”，甚至更低——50分。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评价。

　　这个问题对于云南省宾川县金牛镇教研员廖季霞来说要更严峻一些。金牛中心学校领导层重视阅读工作，2019年将时任太和完小校长的廖季霞调入中心校。成为教研员的她有一项职责——推动辖区内15所学校的书香校园建设。“上学期，我大多数时间花在学生身上，在教师身上花的精力太少。”她坦言，对于教师阅读，尤其对教师阅读指导能力方面关注不足。

　　这是一件她不得不做的事。近年来，宾川县教育局大力推动阅读，决心和力度在金牛镇小学的课程表里可见一斑：一周排3节阅读课，课时仅次于主课。一到阅读课，师生拿出喜欢的书，静静翻看。“一开始是摸索着进行，过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的阅读应该带有一定的指导性。”廖季霞意识到，目前的阅读形式难以满足现实需求。

　　她总结了目前教师欠缺的三方面能力，最突出的是文本解读能力。阅读课不像语文课，教材有教学参考、教辅材料，但是对于绘本、小说，如果教师仅凭经验来把握，方向上容易有偏差。其次是推荐书目能力不足，阅读课后教师应该根据学生实际情况，推荐相关拓展图书。但教师阅读量有限，推荐给学生的图书随之受限。第三是阅读方法指导不到位。虽然听了不少阅读课，但真正让廖季霞“眼前一亮”的时刻很少。

　　河北省邢台县龙泉寺乡西上庄完全小学校长马虎明也提到了这一点，“教师的阅读指导方法很欠缺”。对此，学校成立了“喜阅说写”指导小组，组织教师多次参与专题培训、线上分享、点评实战。教师接受培训后，马虎明发现了新问题。“缺少针对个人的细节点评，‘内容充实’‘语言优美’这类笼统表述较多，具体好在什么地方没有说清楚。”理论到实操仍有距离，教师缺少对个体的精细化引导。

　　赵智慧是山西阳泉北岭小学经典诵读带头人，她认为阅读指导方法欠缺并不是最大的问题。2018年9月起，赵智慧被派到南庄路学校交流3年。面对新接手的四年级学生，北岭小学在古典名著阅读上形成的“三步走”模式没法直接使用，她需要重新适应和调整，找到新的切入点。这次经历，更让她感受到“阅读指导方法”的不确定性和多样性，模式需要因生而宜。更重要的问题在于，教师要转变观念，意识到阅读的重要性。“一个老师只有自己先爱上读书，然后才能谈怎么教学生读书。”

　　“线上+线下”的培养模式

　　谈到书香校园，人们最先想到的总是学生，教师容易陷入“灯下黑”的窘境。事实上，教师是一个缺少关注、渴望得到支持并且值得投入的群体。毕竟，教师对学生的影响太大了。值得高兴的是，很多人已在为他们行动。

　　2016年10月，新疆乌鲁木齐市教研员鱼利明开通了微信公众号“書魚者”。开通不久，关注人数破万，多篇推送文章阅读量破千，单篇推送文章的最高阅读量是5.7万。在这里，教师可以进行“菜单式”阅读。好书推荐、今日诗书、名家讲座是常规栏目，还有教研员、骨干教师撰写的教学心得、教学设计。

　　为了让教师“有话可说、有话想说、有话要说”，鱼利明建了2个微信群——“書魚者阅读坊”“重温醉美诗词”。前者旨在推进教师阅读，后者意在从诗词中探寻中华传统文化。建群消息一发布，2天后群成员就到了上限，其中还有外省教师。名额很“紧俏”，如果有人退群，空位马上会补上。微信群采取“分享+接力”形式，新疆知实验学校教师鱼静志愿承担整理工作，将每日分享内容发布在“書魚者”。乌鲁木齐市第二十二小学教师李丽曾感慨：“从此‘时间都去哪儿了’，便有了归期和答案。”

　　“教师的阅读指导水平，和阅读的质与量有很大关系。”近年来，观察教师综合测试情况，鱼利明发现小学教师工作时间越长，语言表达、写作越易趋向低龄化。他们每天和小孩子打交道，会不自觉地用儿童的思维和语言。鱼利明鼓励教师多看一些专业图书。此外，他组织了多场公益讲座，请作家给教师讲阅读与写作。鱼利明肯定地说：“每一个教师都是潜在的儿童文学作家。”通过和作家的近距离交流，教师发现写作并不遥远。

　　同是2016年，距离乌鲁木齐市3000多公里的河北省邢台县也注册了一个微信公众号——“青吟读书会”。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微信公众号的背后是一个由教育局牵头组织的教师读书会。县教育局局长赵兴军任名誉会长，副局长樊青芳任会长，河北省教育厅基教处副处长刘殿波和耕林童书馆总编辑敖德担任顾问。樊青芳采用“线上线下”的双线模式，先后邀请金波、王一梅、童喜喜、王志庚、李一慢、张贵勇等儿童文学作家、阅读推广人，举办数百场讲座，上万名教师受益。

　　此外，邢台县教育局还在线上成立“太行山下读书会”“青吟读书会诵读群”“青吟小学教师群”等五个专业微信群，侧重各有不同。例如，“太行山下读书会”邀请数百位知名作家、学者及各大出版机构编辑加入，主要开展专家讲座活动。“青吟读书会诵读群”则由江苏省专业播音主持人黄磊对教师每日诵读作品进行点评指导。

　　依托微信公众号，读书会开展“青吟领读”、每月主题讲座、主题共读共写、每日诵读等活动，组织经典吟诵、绘本剧、童话剧、主题征文等赛事，结集出版《青吟漫诵》10余册，发布文章1600余篇。县内的北小庄中心学校、浆水中心学校、皇台底中学、晏家屯中学、邢台新教育第一实验小学、会宁中学等十余所学校相继成立“青吟读书会分会”，着力提升师生专业阅读和专业写作水平。

　　刀刃向内的长久磨砺

　　有没有一套清晰的流程，能让提升阅读指导能力，就像用数学公式解题一样具体而明确？遗憾的是，答案很难找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走得很远的教师，一定在很长的时间里，始终将刀刃向内，打磨自己。

　　对于鱼利明来说，文本解读能力是从书里来的。教《怀念母亲》之前，他找来了《季羡林散文集》，用一个月时间读完了120万字。读完之后，当他再看这篇1000余字的课文，词句都有了缘由，答案藏在季羡林的人生轨迹中。

　　同是讲《巨人的花园》，鱼利明找到英国绘本《城里最漂亮的巨人》、美国电影《圆梦巨人》、日本小说《好心眼儿巨人》进行比较，最终让孩子们构建自己心中的巨人。“现在的阅读过于感性，阅读也非常需要理性。”鱼利明希望，教师通过引导孩子阅读不同的文体，培养不同的思维。

　　赵智慧是一个一旦看到新理念，就会动起来的人。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好书推荐”活动中，教师张卫红推荐了《让孩子踏上阅读快车道》。第一次接触“海量阅读法”，她受到了震撼，“从没想过只用2周时间教完所有课文，剩余时间全部用来阅读”。震惊之后，她开始小心尝试：部分精读课改成了略读课，减少作业量，利用早读、午读、校本课开展阅读活动……

　　在不断尝试和碰壁之后，赵智慧成长为学校阅读方面的带头人。她不建议教师完全照搬任何一种模式，也不提倡教师向自己“看齐”。“每个人对阅读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可以分享自己全部的经验，但这不能束缚教师的创造力。”

　　“项目研究”是黄宗红常用的一招。她在山东省诸城市科信小学当了7年副校长，2019年调到幼儿园。“项目越小越好，选大了做不了。”她表示，科信小学要求每位教师自主选择一个小项目，教师把小项目跟教学和课题研究相结合。一旦有学习资源和外出学习的机会，学校会根据项目内容，具体对接相应教师。教师肉眼可见地成长，刚工作三四年的年轻教师能在潍坊市开公开课，在一个小领域内成为专家。

　　对于那些希望教师成长的人来说，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出奇一致——自己先读起来。廖季霞表示，“假期我逼自己读了一些书。我希望老师读起来，首先自己就要读起来。”她还希望，未来“阅读”能纳入教研活动。每周学校固定时间、固定地点，不固定书目，让教师有意识地阅读，从而爱上阅读，养成阅读习惯。

　　马虎明深知榜样的重要性。2017年，他报名参加了“喜阅说写”公益课程。导师郭明晓讲述自己的经历，她在50多岁——快要退休的年纪接触了新教育，重燃教育热情。那时马虎明有些职业倦怠，导师的成长历程鼓舞了他。马虎明开始系统地学习与培训，被评为“全国新教育十佳种子教师”，并成为一名“喜阅说写”点评师。

　　学校没有后勤，除了教学管理，马虎明还要管水、电、卫生等方面。即便很忙，他仍然带头阅读，2019年读了《我怎样教语文》《小学语文教学的细节和案例》《精彩教学设计》《孩子的宇宙》等图书，并且笔耕不辍地写作。他期待人们关注偏远地区乡村教师的成长，为乡村教师提供更多资源、平台和机会。

　　在一次主题征文中，龙泉寺中心学校教师张静描述了“青吟读书会”第一次发布自己文章的情景。当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笑得“嘴角扯到耳根后”。她不是一个自信的人，而这是她热爱写作的开始。“从一名看客，或者是一位观众，开始成为舞台上的人。”不只是张静，这也是邢台县许多教师的感受。

　　从某种程度上说，教师是“长大了的学生”，在本质上和学生没有太大区别。比如，他们仍然需要学习、需要指导、需要阅读、需要交流、需要展示以及需要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