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刚（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

　　“流动性”是金融与经济领域最为基本，也最具有争议的概念。从理论经济学家到货币政策制定者，从金融机构从业人员到金融监管者，从庙堂到江湖，几乎人人都可以对它说上几句。老实说，以一个高校内潜心钻研的年轻学者身份，挑战这个人尽皆知的热门话题，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若无独特的视角和深厚的理论功底，难免流于浅薄；若无良好的文字能力和深入浅出的叙事风格，又难免曲高和寡，沦为自娱自乐的游戏。所以，初看到这个题目，不禁为万志宏博士捏一把冷汗。然而细细读来，这本《流动性之谜：困扰与治理》的确有独到之处，不仅掀开了流动性的面纱，还提出了系统管理流动性的方法。

　　这是一本描述整个流动性周期变动的书。作者敏锐地观察到：“每一次大大小小的金融危机背后，都有信用扩张——收缩，流动性充裕——紧缺的循环。机构因‘资产流动性’和清偿力不足导致破产，资产价格因‘市场流动性’下降而大幅度下跌，市场流动性和机构流动性相互影响，共同推动危机深化”，而“流动性的公共供给有助于金融系统从流动性紧缺中恢复正常”。有鉴于此，作者试图描绘整个流动性变动的全景图，指出金融机构和货币当局在流动性周期中的作用，继而提出管理流动性的思路和方法。

　　然而，对“流动性”问题的分析，最大的困难在于视角的选择，盖因“流动性”概念纷繁复杂，所涉甚广。作者从流动性的本源即“迅速变现和支付能力”入手，从产品、市场和经济主体三个维度，微观机构、金融体系和宏观经济三个层面对“流动性”概念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并选取最为关键的金融系统流动性作为切入点，探讨流动性的起起落落。对于流动性周期，从其产生、扩张、过剩，到逆转、危机及其后遗症，整个过程娓娓道来，提供了一个生动的全景式分析。

　　在流动性周期的探讨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有关流动性放大和收缩“加速器”的总结。作者指出，金融系统流动性的放大，存在几个重要的加速器，一是价格放大器，即资产价格上涨的信号作用，增强了机构流动性和产品流动性；二是杠杆加速器，即随着抵押品价值上涨，信用的获取和流动性创造更加容易，杠杆率上升会进一步增加流动性供应；三是会计加速器，即公允价值计量方式加大了机构创造新的资产的能力，此外还有心理加速器等等，这些加速器在上升期间高速运转，相互强化，催生了流动性泡沫，而在出现危机时则反向收缩，加剧了流动性的紧缺，其结果是造成金融体系流动性的剧烈波动。由于资产价格、杠杆和会计加速器的存在，仅进行微观层面的流动性管理，不能阻止市场和系统层面的流动性失衡，某种意义上，管理系统流动性，需要对这几个加速器进行逆周期的管理和调整。文中涉及的盯市制度、交易杠杆等，不仅是金融实务和金融监管领域最热门的主题，也是金融和经济理论研究的前沿。

　　当前我国经济面临加大对实体经济的金融支持等问题，如果不解决金融体系的传导效率和结构性扭曲问题，一味强调货币总量的调控，很可能南辕北辙；如果只是强调金融机构微观流动性管理，而不相应地为金融机构松绑，则很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实体经济的资金紧张。作者指出的从微观金融自律监管、强化外部监管和宏观审慎性监管多角度管理流动性的思路，正是中国金融领域探索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