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华
我最早知道鲁迅先生,不是因为课文,而是缘于一幅对联。每到春节,我父亲很喜欢写对联,院门上贴了,堂屋门上贴了,连卧室门上都贴了。有一年我的卧室门上贴了一幅“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那时我上一年级,倒也认了几个字,对联上每个字都会读,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明白是咋回事,琢磨了很多天,第一句彻底懵圈,放弃了,第二句理解为:可怜的孩子为何不能当丈夫……又感到实在讲不通啊,只好去向父亲求教。所以我最初了解到的那个鲁迅,是温情的鲁迅,是“俯身甘为孺子牛”的鲁迅。前些天重读鲁迅先生的《“这也是生活”》,这篇文章发表一个多月后他就逝世了,这些写于生命后期病中的文字,愈发见出他对人间烟火的眷恋与深情。他说:“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这些文字看上去和那些“投枪”“匕首”式的杂文风格完全不同,其实是一体两面。横眉冷对也好,战斗的檄文也好,对国民性手术刀般的解剖也好,一切的初心都是为了人类——为了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更好地生活并且活下去。
鲁迅先生在犀利的文字内里有一颗炽热的心。他思想的深奥和表情的冷峻,常常会让最初接近他的读者望而生畏,据说当下中学生们有“三怕”,其中之一就是“最怕周树人”。其实没关系,等他们年纪渐长阅历渐深,当新的人生况味在内心翻涌却又无力表达的时候,他们也许会主动回头去亲近鲁迅。因为翻开《鲁迅全集》,我们总能找到那些我们想说却又说不出的话。神奇的是,愈觉得自己阅世已深,我们就愈觉得鲁迅先生博大精深,他的思想的边界,他的经验的深广,就像地平线一样,我们似乎永远抵达不了。
就在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我就看到微信朋友圈一位80后作家截图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然后大发感慨说还是大先生深刻啊。所以我们不用担心在这个时代鲁迅先生会过时、会被人遗忘,因为真正的文学经典和大师一定能超越时空的限制,与一代又一代人在精神上共振的。尽管如此,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伟大也要有人懂”,我们仍需去普及,去把一个立体的丰富的鲁迅呈现给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