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政

　　在“后植物志时代”，曾一度被视为冷门绝学的植物科学画，正以博物画的新姿态重新焕发生机，并走进大众视野。而曾孝濂先生，正是这门艺术承前启后最关键的人物之一。

　　我与曾老的合作始于2017年《芳华修远》画集的出版，后来在2019年《嘉卉：百年中国植物科学画》的编辑过程中，他担任总顾问。几次合作让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忘年交，也正是在那时，我萌生了为他作传的想法。

　　起初，我并未奢望曾老亲自执笔，而是尝试邀请多位作者撰写，可惜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2019年，曾老为北京世园会创作巨幅博物画《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后积劳成疾，罹患肺癌。这一变故，让传记的出版骤然变得紧迫起来。我甚至想过，哪怕由其他出版社完成，我也愿意全力协助。好在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社长傅梅和社委会领导全力支持该书的出版，傅梅社长两次亲自带队到昆明拜访曾老，该书出版工作过程中的许多关键节点，也是她在督促和推动。

　　随后我联系了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张全星老师。他熟悉曾老，又是科普大V，文笔很好。但由于工作繁忙，半年后项目仍无进展。于是我们调整策略，由云南致辰文化公司组建团队，通过四次深度访谈整理出16万字的初稿。然而，口述历史的随意性使得文本略显松散，而当他们尝试润色童年部分时，又遗憾地丢失了曾老语言特有的朴实与隽永。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曾老在审阅初稿后，做出了一个令我惊喜的决定——他决定暂停绘画3个月，亲自执笔。正如他在序言中所言：“我的信口开河，内容杂乱无章，许多地方表述不清，让别人整理实在困难。年轻朋友未曾经历我们那个年代，也不懂我的心路历程，怎能推诿于人？”熟悉曾老的人都知道，3个月不执画笔，对这位“朝夕恪勤”的老人意味着什么。而这恰恰印证了他一生恪守的家训——“守以敦笃”。

　　2024年3月初，经由致辰文化的年轻人整理好的电子文档交给了我。读完，我心里一沉，感觉不妙。曾老太过于收敛和低调了，采访稿中许多鲜活有趣的细节和故事，在他的这一稿中，都消失了踪影。作为一本图书，显然这一稿的可读性还远远达不到出版的要求。我和全星老师又回到原稿，“打捞”出大量有趣的故事补充进去。同时，我请曾老师补充了三部分的内容：其一是关于他的理念与技法的；其二是关于他对于博物画的看法以及博物画与摄影艺术的关系的看法；其三是他晚年最为重视的水墨生态创作的历程与观念。我想，作为一位标杆性的博物画家，这三部分内容是非常内核和重要的。令人感动的是，曾老总是能在两三天内就完成补充内容，从这个细节我深切感受到曾老做事超人的定力和做人的诚信。

　　几经周折，最终有了这本《自然而然：曾孝濂自传》。作为编辑，我的初心始终未变——将这位见证、参与并引领中国植物科学画与博物画发展的艺术家的生平与精神，以最本真的方式留存下来，让他的艺术生命继续滋养后来者。我想，这既是出版的意义，也是我们作为“编舟者”的使命与荣幸。

　　（作者系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副编审，该书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