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烨

　　杜亚雄的《裕固族西部民歌研究》近日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该书的核心是在高厚永教授指导下完成的一篇硕士论文。1980年，高教授将民族音乐学引进我国，这篇论文是我国民族音乐学家在国际上引起广泛关注的首篇论文。1981年，其初稿在《甘肃民族研究》创刊号上发表后，美国、日本、加拿大、匈牙利和阿根廷的报刊予以报道，产生了深远影响。

　　采风是民族音乐学研究的基础。该论文成功的基础是在采风中得到的丰富材料。杜亚雄从1964年开始在裕固族地区采风，十多年中，他不仅学会了裕固语，记录了200多首民歌，还放弃了毕业后留在兰州的机会，去嘉峪关工作。当时，草原条件艰苦，晚上无住处，他便睡在羊圈里。他研究裕固族民歌的热情和努力感动了裕固族歌手，他们对他的工作都非常支持，彼此结下了深厚友谊。

　　该论文的成功还得益于杜先生在研究民歌时的多维度视角。民族音乐学的研究应将音乐的概念、行为和声音都放在 “历史构成（时间）”“社会维持（群体）”“个人创造和体验（个体）”三个维度中加以考察，从而获得对音乐文化与其他文化事项间关系的认知。在此文中，杜先生正是因循这一视角，以“裕固族民歌中保存着许多古代回鹘民歌的特点”为假设，展开了论证。

　　历史、语言及民族学研究成果已经证实裕固族作为古回鹘、突厥的后裔，较好地保存了古代文化，所以提出上述假设就是将裕固族民歌放到“历史构成”和“社会维持”的维度进行思考的结果。论证从民歌在裕固族社会生活中的价值，歌词的格律、音韵和表现手法，民歌的源流和发展，民歌的音乐特色四个方面进行。在论证过程中，作者充分运用了民族音乐学的研究范式。例如他根据马克思主义“劳动创造了人类本身”的理论，推导出判断民歌保留古代特征程度的依据是：与古代相仿佛的生产、生活方式联系越紧密的民歌，保留的古代特征越多。这显然是在“历史构成”“社会维持”两个维度交织下形成的总结。又如，他探索了裕固语重音和民歌中前短后长的节奏型之间的关系，并通过支柱音、半支柱音构成的四度—五度框架填充来说明裕固族民歌调式音阶。这是他站在“个人体验和创造”的视角对音乐本体作出的判断和陈述。又如，他在分析一些裕固族民歌因受汉族民歌影响而产生变化时提到，老百姓不但接受这种汉族化的改编，并因此而产生出了新的审美趣味。他用“社会维持”和“个人创造”两个维度思考裕固族民歌的传承和发展，提出为避免古老的音乐特征失传，“搜集整理工作更需抓紧”的建议。

　　论文最后一章通过比较研究，证实了假设，将裕固族民歌中古代特征形成时间推移到匈奴离开我国北方草原（公元91年）之前，解释了形成“民族的血缘关系和民歌的相似程度成反比”以及“居住地区的距离和民歌的相似程度也成反比”这两个奇特现象的成因。同时也指出了民族音乐学大师柯达伊在论证匈牙利民歌渊源方面出现的问题。

　　1980年代就敢质疑世界性权威的底气来自长期、细致的田野工作，也源自对研究对象的感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因为对裕固族民歌充满感情，杜先生才能不为眼前的利益所动，几十年如一日地做踏实的田野工作，才能克服种种困难，从多个维度出发，找到最有价值的视角，提出具有建设性的学术观点。

　　这篇论文在我国音乐史上具有开拓性，应成为后学的“范式”。此次出版，书中收录了杜先生多年跟踪研究裕固族西部民歌的多篇研究成果，值得向大家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