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锏（书评人）

　　世界文学里，游记作品层出不穷。别提那浩如烟海如今日流行的博客、微博等无名旅游写作，就是《大唐西域记》、《马可·波罗游记》、《伊本·白图泰游记》、《徐霞客游记》、《格列佛游记》等经典，也不可胜数。但这些，却没有哪个带给像《格瓦拉游记》的作者那样对世界的震动和思考。

　　这里《格瓦拉游记》是上海译文版《摩托日记：拉丁美洲游记》的简称，它不是作者特意的文学创作，而是后人根据切·格瓦拉旅游时，用西班牙语写下的短章编辑而成的，曾被改编成电影，反映了20世纪中后期搅动拉美革命的这个阿根廷人，在青年时期结伴而行，骑摩托纵贯穿越拉美地区千里行旅的事迹。

　　切·格瓦拉，这位弃医从政的革命者，在中国乃至全球都曾经备受推崇。他是革命者，曾和卡斯特罗推翻了巴蒂斯塔独裁政权，建立了古巴革命政府，并代表古巴两度来访中国；他是游击反美先锋，带领游击队在古巴、刚果、玻利维亚策划反政府游击战，借苏联力量引发古巴导弹危机，号召世界开辟更多反美的越战；他是作家，除了这本游记，还有《游击战》、《古巴革命战争回忆录》、《刚果日记》等作品；他是世界反主流文化的标志，为反美或反叛的人们所追捧，他戴红五星贝雷帽的大胡子形象印在很多人的衬衫上。

　　正是这些影响世界的事迹，让格瓦拉在那么多游记作者中不同凡响，所以1967年当他被美国中央情报局协助的玻利维亚军队消灭之后，今日还有人追捧阅读他的作品，思考这位在拉美闹革命、敢和美国叫板的“反动派”。人们会问，那么多旅行者，格瓦拉怎么就走上革命道路并影响世界呢？他1928年生于阿根廷，1948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学医，1951～1953年大学期间两次穿越拉美之旅，1955～1967年搞游击战与革命工作，正是这时“革命造反”影响世界。作者在游记中说：“我，重新整理和润色这些游记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在‘大写的美洲’之上的漂泊之旅改变了我，其改变之深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因此，1955年革命前写下的游记，成为解读其革命动机的难得作品。

　　但正如托洛茨基在自传里说自己并非从小就立下革命志向一样，格瓦拉并非早就有革命动机，也不是为革命准备开始穿越拉美。他和我们很多年轻人一样好幻想而不安分，在1951年十月准备出发时，他说：“因为我天生好幻想，我已经受够了医学院、医院和考试……沿着梦想的道路，我们来到了几个遥远的国度……旅行就这样决定了……我们郑重承诺：永不放弃，直到梦想实现”。格瓦拉的这做派如玄奘取经游，徐霞客献身山川地理的刻意远游，今日的远征旅行、环游世界各类自助游，就是他们的壮志雄心、不畏艰难、说到做到、决不放弃。无论如何，大多数人都不会为之，而这些少数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强大力量，值得佩服。这，虽然不是格瓦拉的革命动机，但后来革命的艰难险阻，谁又能说千里羁旅的壮志雄心不是他顽强革命的预演呢？

　　格瓦拉虽然没有明确宣告自己的革命动机，但是他的游记里面，从阿根廷出发，经智利、秘鲁、哥伦比亚、委内瑞拉、美国，回到阿根廷的旅程中，在书写和同伴经历风餐露宿、伤痛疲惫、穷途末路、山光水色、因缘际会、苦乐交替的文字里面，还是能看出作者不由自主表露的“革命倾向”。1952年春，当格瓦拉骑着烂摩托来到智利，探望酒吧的哮喘病老太时，他写道：“那可怜人太值得同情了。汗臭和脚臭混杂的冲鼻气味弥漫房间，灰尘满布的几把扶手椅，是她房间的唯一奢侈品。除了哮喘，她还患有心脏病。这时，医生会感到完全力不从心，就会渴望变革，渴望消除不公正的社会制度……我们明白了笼罩在全世界无产阶级生命中的极大悲剧……我无法预知当前这种建立在荒谬等级制度上的秩序还会持续多久，但是对于统治者来说，现在真应该少花些时间自吹自擂，而应该多花些时间用于改善对社会有用的事业了”。

　　在去智利丘基卡马塔铜矿的路上，他和智利共产党夫妇成了朋友，但“在寒夜的沙漠里，这对夫妇冻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这情景就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真实写照。他们连一条御寒的薄毯都没有，我们就把自己的毛毯分给他们一条，然后我和阿尔维托拼命缩在剩下的那条毛毯里。这是我生命中最寒冷的夜晚之一。但同样是在这个时刻，我对这个至少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人群产生了手足之情……这对夫妇……骨子里向往共产主义其实不过是对更美好事物的企盼，不过是为了避免长时间地忍饥挨饿。这种念头转变成了对共产主义的热爱，虽然那个男人永远都无法把握共产主义的实质，但是这个教条解释成‘给穷人面包’，却是他所能理解的。更重要的是，这给了他希望”。在铜矿，“美国佬老板的忠实走狗”导游让格瓦拉目睹了矿工苦难，围绕矿权国有与私有化的斗争。他看到智利政局混乱，右翼的、独裁的、美国支持的、共产主义的选举竞争，他认为智利的首要任务是摆脱美国佬。

　　这样，格瓦拉的旅途所见、所闻、所感，当不同于玄奘、伊本·白图泰、徐霞客，不同于今天那些单纯征服自我的个人旅行冒险了。千里旅行千里悟，拉美革命呼欲出，格瓦拉后来革命、游击、反美、共产实践就不难理解了。虽然他的革命最终失败了，但他超越自我、壮志雄心、为人类美好生活的理想还是值得肯定的。从其积极方面说，这样的旅行者今天还有吗？如果没有，就带上《格瓦拉游记》去旅行吧，为了我们的美好生活。

　　《摩托日记：拉丁美洲游记》[古巴]埃内斯托·切·格瓦拉著  王绍祥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5月版/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