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大地》记录了青藏高原的巨变

　　■受访人：姬小琴（作家出版社编辑、《雪山大地》责任编辑） 

　　□采访人：孟丽媛（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能否讲一下《雪山大地》出版的经过及得奖后的反应？

　　■作为编辑，我和杨志军合作多年，我们彼此有足够的信任和默契。这是我做的他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前面两部是《潮退无声》《最后的农民工》，是关于他40岁后定居的城市青岛的故事。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用一个大部头重回他的出生成长地青海。终于在去年被我等到了，就是这部《雪山大地》。

　　小说将青藏高原几十年来发生的沧桑变化，以“父亲母亲”为代表的三代建设者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建设、鞠躬尽瘁的日日夜夜展现在读者面前。在青藏高原度过青年时期的杨志军对那片荒原有着深切真实、血脉相连的生命体验，这段经历对他来说刻骨铭心，也使他始终能葆有一种内地作家难得的、珍贵的理想主义情怀。

　　《雪山大地》里的主人公父亲母亲，既有杨志军自己父母的影子，又代表了从1949年开始的所有支边人的形象，这个群体奉献的一生，也成为中国边疆地区发展的缩影。小说里能读到大时代的家国情怀，也能切身感受到普通人的生命歌哭。

　　我读稿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作品不可多得。这些年写青藏高原的长篇小说并不多见。这片土地广阔神奇，《雪山大地》里有跨越六七十年的时代社会变迁，藏民牧民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阅读过程中有种历史的宏阔感，俯拾即是的细节又很动人。

　　茅奖10部提名奖公布的时候，库房里的《雪山大地》迅速清空，三四天后《雪山大地》以投票第一获得茅奖的消息出来，我们连续加印到10万册。印厂在协调生产保障供应，我们也会密切关注市场需求，及时补货。

　　□接下来有围绕获奖图书和其他重点图书的出版与宣推计划吗？

　　■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们确定参加上海书展的“行进的风景2023——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作品联展”，“献给青藏高原上的父辈们——杨志军《雪山大地》分享会”是本次系列活动的首场。赶上海书展开幕前茅奖结果揭晓，这也成为杨老师获奖后的首次线下新书分享活动。

　　接下来我们会邀请杨志军在不同城市做系列新书分享活动，我们很期待更多读者可以走进《雪山大地》，感受青藏高原几十年的时代变迁与雪山下的大地生灵。

　　《宝水》是“70后作家的突围之作”

　　■受访人：韩敬群（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

　　□采访人：张中江（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请介绍一下《宝水》的编辑出版过程？

　　■乔叶是一个“既有天分又有耐心”的作家。这不是空穴来风的一句话，是马来西亚作家黎紫书说的。她有一个观点，中国大陆有天分的作家很多，但有时候会缺少耐心。乔叶说“这是我迄今为止写得最有耐心的一部长篇小说”。耐心是不简单的两个字，它体现的是时间的长度和一个人的恒心、韧劲能对一件事持之以恒地深入。她这个作品构思很早，应该有七八年了。这中间构思也有一些改变，包括故事的框架、思路都有一些调整。她说是十易其稿，我是见证者。我现在还能记起来，最早在2017年，大概7月时，乔叶把她写的最初一部分稿子给我看。那时候稿子还叫《有水村记》。当时我看了后，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里除了有鼓励的话外，对她当时作品的思路脉络、未来走向，还有一个判断。现在回过头来看，判断还是很精准的。乔叶精心打磨 ，一直到2021年交来了稿子，我觉得已经非常成熟了。文学编辑衡量一部长篇小说，一般从它的情节、人物、语言、结构、立意、创新性等各个方面去考虑。《宝水》的完成度我觉得是很好的。后来除了个别地方做了一些常规的编辑工作，我只是在结尾的部分提了一些建议。其他部分都很好，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我在第一时间就有一个判断——它是迄今为止中国写新农村建设，写乡村振兴最出色的作品。我是第一个给她写评论的，题目就叫《生活是创作的宝水》。《宝水》的出现让我很振奋。我说它是“70后作家的突围之作”，这是基于对70后一代作家作品的阅读，综合整个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现状的一个判断。

　　□贵社在对青年作家作品的选题发掘上有哪些经验？

　　■我觉得出版社和哪些作家会结成特别深厚的关系，与出版社的历史渊源有关系。例如，在我开始主持十月文艺出版社工作时就发现，国内50后、60后的作家版图大体已经划定，能拓展的空间很小。我们为什么会把精力放在70后，甚至是80后、90后作家身上，我觉得与这个有关。我们有一个出版理念，是与作家同行共进、一起成长。比如徐则臣老师，他的成名作《耶路撒冷》就是在十月文艺社出版的。凭借该作品，他从一名70后优秀作家成长为70后领军人物，并在2019年凭借《北上》成为第一位获茅奖70后作家，这个过程，我们始终陪伴着他。

　　□贵社参与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和“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有怎样的感受？

　　■我感觉通过这两个计划以及“扬帆计划”“作家回家”等活动，能看得出来新的作协领导班子很有想法，也有很多大手笔。他们展示了格局和远见，对文学有高屋建瓴的导引作用，而且在细节上也做得很好。比如说作协党组书记张宏森一直强调，要重视来自基层的写作者，重视年轻的作家。他曾经很认真地读过范雨素的《久别重逢》，还给范雨素发了非常专业，而且很温暖的短信。他说这部作品坚实有力。当然，中国作协把施工图、路线图画好了，我们一线的文学出版工作者，需要做的是尊重文学的规律，尊重作家的艺术个性，用一部部高质量的文学作品实现这些计划要达到的目标。所以我在山东临沂的一个会上发言，特别提到了《宝水》：“我个人认为《宝水》是接近或者说达到了宏森书记所说的高标准的。”

　　《本巴》里有生命的碎响

　　■受访人：袁 楠（译林出版社总编辑 ） 

　　□采访人：刘思怡（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请您讲讲《本巴》的出版历程及其得奖后的反响？

　　■译林出版社2018年与刘亮程老师开始合作，当年出版的《捎话》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提名奖和其他多种文学奖项。2019年顺利签下刘亮程全部重要作品独家版权，包括经典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在新疆》，小说《虚土》《凿空》，访谈随笔集《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等。2020年获得长篇新作《本巴》独家授权。在《本巴》的编辑过程中，图书装帧设计是很重要也很有意思的。2021年4月，刘老师来南京造访“世界最美的书”“中国最美的书”设计师朱赢椿的书衣坊工作室，两人一见如故。回新疆后，刘老师为此次交游作文一篇，起名《虫文·虫鸣·虫心》。作为《虫子诗》《虫子旁》作者，朱老师偏爱一虫一草、关注自然生灵，与刘老师的审美趣味高度契合。在刘亮程作品设计中，朱老师期望用尽量简朴自然的元素来设计。朱老师让小虫子爬出了《本巴》封面上的书名，小小的生命创造出本巴世界在人间的轨迹。朱老师觉得刘老师是个轻声慢语的人，所以书的设计风格安静就好，让读者心无挂碍地听刘老师说的话，书名与作者名即最好的元素。整套刘亮程作品呈现出沉静简古的氛围，你可以细细倾听书中的声音：风声、树声、雪落的声音、生命的碎响。

　　获奖前一天，刘老师还在田里干活。得知获奖后，刘老师语速依然从容缓慢。编辑部门陷入疯狂忙碌模式。样书忽然间一本都没有了，《本巴》迅速加印10万册，发行与印制部门鼎力合作为这本珍贵的书而忙活，媒体和编辑同行接连道贺采访……大家都很开心，小江格尔齐的悠远故事将走到更多人心里。

　　□贵社在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和“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中有怎样的参与？

　　■2022年，译林出版社成为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发起单位之一。2023年出版的格非最新长篇《浮生余情》（现名《登春台》）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支持项目。2023年初，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与第六届平遥国际电影展合作设立的“迁徙计划·从文学到影视”单元在平遥启幕，译林出版社《本巴》《一个人的村庄》入围并参展，《一个人的村庄》是其中唯一获推荐的散文体裁作品。作者刘亮程是本次活动中唯一一位有两部作品入围的作家。这些成果，标志着译林出版社原创文学出版进入新的阶段、登上新的平台。山乡巨变相关选题在积极申报中。

　　□贵社《本巴》获得茅奖，《金色河流》入围茅奖10强，接下来围绕获奖图书和其他重点图书有什么出版宣推计划？

　　■收到获奖消息后，我们第一时间更新《本巴》与《金色河流》两部作品的网店资料，分发给各大渠道；迅速更新媒体资料和相关物料，广泛扩散到文化媒体圈。接下来，将邀请刘亮程来江苏等地做获奖作品的读者分享活动。《金色河流》作者鲁敏与我们同在南京，有地缘便利，也将与作者密切沟通，借助契机因势进行线上线下宣推。

　　今年10月，刘亮程老师凝聚10年思考与写作精华的最新散文集《大地上的家乡》，及其珍藏多年的《一个人的村庄》（手稿本）和《晒晒黄沙梁的太阳》（手稿本），都将由译林出版社推出，敬请期待。在充满魅力的《大地上的家乡》中，飘在空中的那些被人熟视无睹的故事，俱成为岁月深处与乡土自然的馈赠。刘老师独特的时空观念、万物有灵的审美气质，将进一步打动当下的读者们。

　　《千里江山图》传承上海红色精神之源

　　■受访人：江 晔（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千里江山图》责任编辑） 

　　□采访人：张中江（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请您从编辑和出版社的角度，讲讲该书从立项到出版的过程？

　　■《千里江山图》立项之初就是社里的重点项目，我们策划《千里江山图》这部作品已经历时10多年，与作家孙甘露老师也保持了长久互动。小说里绝大部分对历史的还原都来自孙老师本人多年扎实的考察工作，他翻阅了大量文献档案，也重点参考了当时的城市地图、报纸新闻、风俗志等材料。在稿件编辑核对过程中，编辑团队收到了来自孙老师的压缩资料包，打开后是上百张资料图，非常震撼。在创作过程中，我们为孙老师安排了龙华烈士陵园的实地采访，取得龙华烈士纪念馆的支持，获得了龙华烈士的生平事迹等珍贵资料。

　　□图书出版后，贵社把推广重心放在哪里？

　　■《千里江山图》的主要出版和宣传过程是在上海疫情封控期间完成的，故而可能给大家带来一种“不做线下活动”的感觉。我们十分重视宣传，原定策划了一些线下活动，最后都不巧因各种原因延期。后来发现，文学评论界和读者朋友们都把目光投放在小说文本本身，关注小说的线索结构、人物呈现、语言力量等，让故事本身实现口耳相传。

　　□该书目前销量如何？茅奖揭晓后会针对这本书做哪些推广？

　　■目前完成了15次加印，累计销量超20万册。茅奖揭晓后，我们立刻紧急加印，与各渠道紧急对接铺货和补货情况。茅奖的影响力非常大，出版社当然会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做好图书推广。在8月19日15时，我们在上海书展活动现场友谊会堂三楼举办《千里江山图》读者见面会，欢迎读者朋友们关注。

　　□《千里江山图》的题材是红色历史的一部分，贵社是否有其他同类的出版计划？

　　■孙甘露老师曾经以一名邮局少年的形象穿行于上海午后或夜晚的大街小巷，对上海的每一处纹理都了然于心。上海对于他“是一个敏于接收暗示的城市”，也是“替他存放信件的地方”。他在访问这段历史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从上海转移到3000里外瑞金的中国共产党的这次隐秘行动，并将它讲述了出来。我们十分关注脚下这块土地的红色基因和红色资源。上海的每一处红色资源、每一个红色足迹，都凝结着中国共产党人艰苦卓绝、荡气回肠的动人故事。我们仍在探索用形式多样的文艺创作来传承这片土地的红色精神之源。此前我们已推出过何建明的《革命者》《我心飞扬》，马伯庸的《大医》，高渊的《生死守护》，“红色经典文艺作品口袋书”，接下来还将推出小白的长篇新作《无我》。

　　□可否分享贵社参与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带来的变化和积极作用？

　　■我们积极参与了中国作协组织的“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两大计划，我们很荣幸参与到这一推动新时代文学从“高原”向“高峰”迈进的顶层设计战略中来，目前已有《大医》《纵浪》《无我》3部兼具思想性和文学性的作品入选了“攀登计划”，希望接下来能进一步加强与中国作协、上海作协的合作联系，为现当代原创文艺的精品建设工作的不断推进发展提供更多服务。

　　《回响》触及了当代人的灵魂

　　■受访人：刘 稚（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回响》责任编辑） 

　　□采访人：江玉婷（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我挺高兴的，也替东西高兴。得了茅奖以后，可以让更多的读者了解东西和他的《回响》。”刘稚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回响》的责任编辑。她说：“看了书就会知道，《回响》确实是一部对当代生活有深入思考的作品。”

　　□拿到《回响》稿子以后，您是什么感觉？

　　■我一直很喜欢东西的作品，一直有关注。特别是《后悔录》，我还帮他宣传。东西成名很早，1998年他的中篇小说《没有语言的生活》得了首届鲁迅文学奖。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但缘分没到，中间一直没合作。后来因为喜欢《后悔录》，他大概觉得我是一个懂他的编辑，所以把《回响》给我了。拿到《回响》稿子以后，特别开心。我看到，经过20多年的创作，东西还在一直往前走。他以前的写作就在不断突破自我，一直保持着文学上的进步性、先锋性。现在他仍然如此。东西写作时，感觉非常好，谈起他要写的新作时，特别有信心与激情。作为责任编辑我很信任他。

　　□《回响》哪一点打动了您？

　　■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文学反映现实的分量不够。当下生活的变化太剧烈了，生活的戏剧性已经足够了，这就导致作品很难把握住生活的本质。

　　看完《回响》以后，我觉得东西找了一个介入现实的路径。表面上看，东西是用了推理的形式，把一个刑侦故事作为入口。进入之后，它的内涵特别丰富，内容开阔。作家如何用文学反映当下生活？在“写什么”“怎么写”上，东西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回响》还有哪些突破？

　　■从艺术性上来说，《回响》非常完整，内在的转折出人意料。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东西对人心理的探索，这和当代人的生活情境、精神面貌息息相关。小说里涉及夫妻之间的信任、亲子间的信任，扩展到社会中人与人的信任。他还写到了人的欲望，对物质的欲望，对爱情的欲望，人在潜意识中的精神地带，东西都深入写了。

　　他不是在评价是非对错，而是把人放进现实关系中，去探索我们的精神世界，去探索我们的失落、希望、理想、追求。我看到这一点时深受感动。我觉得这部小说真正触及了当代人的灵魂与痛点，拓宽了我们对人和人性的认知。

　　□书里，冉咚咚不断问丈夫：“你爱不爱我？”

　　■对于爱情，我们有一种理想化的描摹。但实际上，爱情是什么呢？小说最后，冉咚咚发现自己对丈夫是“疚爱”—— 一种因为内疚而产生的爱。

　　书里描写爱情有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口香糖期”，热恋期就像嚼烂的口香糖，撕都撕不开；第二阶段是“鸡尾酒期”，当有孩子后，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爱情、亲情混合在一起就像调制的鸡尾酒；第三阶段是“飞行模式期”，孩子长大了一些，夫妻像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一样，联系之前需要打开信号。冉咚咚觉得生活平淡了，她一直怀疑丈夫不爱自己。实际上，他们进入了飞行模式，这是婚姻的常态，爱情不可能一直在“口香糖期”。

　　东西写了实实在在的生活，他写了生活对人的捶打，人必须在生活中证明生活。什么是真？冉咚咚是警察，她一直在追查凶手，她在追求一个真相，也在追查爱情的真相、生活的真相。小说里包含着对生活的隐喻。一旦人离真相近一点，就离生活的本质近一点，就离世界的本质近一点。有评论家说，东西是“小说中的哲学家”，他的确用具象的描写达到了哲学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