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湘萍

　　海小枪枪创作的小说《丹桂房的少年》，讲述了2个生长在丹桂房村的少年陈小奔和王小跑，他们不光名字里有“奔跑”，平常也特别喜欢奔跑，还在一场场的奔跑比赛中练成了铁脚板。机缘巧合下，他们负责护送一名日本山炮手从金萧支队到长兴，又从长兴把情报带回金萧支队，最后成长为新四军战士的故事。

　　“奔跑”是贯穿全书的主题，在丹桂房村的奔跑是舒适的奔跑，从金萧支队去长兴的奔跑是赶路和逃亡，而从长兴回金萧支队的奔跑则是营救与牺牲。作者海小枪枪紧紧围绕着儿童的视角，从一次又一次的奔跑中，叙述烽火岁月中孩子们的生活，聚焦他们的苦难与成长。作者善于利用各种意象来进行隐喻，在无数的比如里，河流的寓意也从天真之乐转化为某种不可躲避的职责，流经陈小奔和王小跑的人生。

　　看到“横渡浦阳江”这一章节标题时，我心下凛然，脑袋里只冒出“果然”这两个字，这是大自然给予我们血肉之躯的直觉。陈小奔和王小跑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情报传回金萧支队，否则金萧支队便会岌岌可危。而横渡浦阳江，是唯一能够节省时间和躲过日寇盘查的选择。王小跑面对黑沉的江水第一次出现了“胆怯”的情绪，那未知的潮涌，包含着太多未卜的前景，但他依旧挣扎着，不因悲观的瞬间而放弃努力的空间，奋力一跃，将生命的主动权交由未知。一个不会水的人，必是怀着使命必达的决心和对伙伴的信任才能如此，而这是那个年代多少人浮木般的人生啊。陈小奔则用毕生的气力拉扯着这“烂木头”，将“游”这一动作具象为向上的精神，他紧紧拖着王小跑直至皮肉相连，那时天光泛着的朝霞红何尝不是新四军红旗的红。

　　江河不停流动，呈现的观感却如此两异，有时间因素——故事前期大多以白天作为场景，而后期则有大量的夜景描写。一则情节需要，在丹桂房村的陈小奔和王小跑过着相对无忧的生活，活动的场景多为白天，而新四军的行军总是日夜兼程，夜里蕴含着许多危机。二则明暗的对比也暗合人物心境，自纯良的少年到激昂的战士总要经历无数的风雨磨砺，作者正是以小切面再现了大背景。从更细微的角度来说，我想大家也会好奇陈小奔和王小跑在江流之间穿梭的变化，从中得以感受个体生命的真实力量。以此我也想解答一个疑问：江水流过一个又一个春天，要去往何处呢？又将把小主人公们带往何处呢？我们不妨从最显著的雷声说起。

　　此前，盛大的雷声滋养生命，令陈小奔有了想要“生根发芽”的愿望，而最后，当王小跑为了掩护陈小奔不惜暴露自己被日本鬼子带走，密林里传出的阵阵枪声也像“天雷一样震耳欲聋”，那样短促却让人一下子模糊了目光。在这样极致的生死对置中，一首《送别》悄然升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多么“安静而舒缓”。情绪已然漫溢，命运却还在前方等待，也许这可以算是整个故事里最悲情的一幕，不同于石头和吴大树牺牲时的悲壮，陈小奔、王小跑、吴月牙、古北轮番出场……这大概也是写作者的温情，我们不敢去直面那些刺痛，就让交替的回忆激起绵长的哀愁，文章里无数次出现的丹桂房村以及其中无数熟悉的事物再次一一浮现，那些生命里美好的事物、连接在小主人公之间的家国哀思，难道不正是大家所共有的乡愁吗？

　　我突然想到《春江花月夜》中的诗句“江水流春去欲尽”，不仅因为诗人也在凝望着家乡，更因为他道出了人生因需要自我选择而更加值得。在陈小奔和王小跑此前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哪一个春天如此动荡、波折，在江水里翻滚，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春天，真正让他们感受到生命是“去欲尽”的。对陈小奔和王小跑来说，江水就是时间，是具体到4月25日上午6点3刻到4月25日上午9点的那段挣扎过往，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他们选择了让那飘忽的风吹动人生厚重的书卷，明确了对意义的追寻。

　　但掩卷时，无限被延缓的哀伤不免袭来，在丹桂房村发生的故事并不多，但它像是永恒的故乡，更像是所有河流的源头里那一颗稳固的基石。故事从春天开始，由春天结束。我似乎又回到初读时，春光漫山遍野，陈小奔和王小跑无尽地奔跑着，一切都在欲尽之时重新开始。重要的是找到出路，认准人生的方向。

　　丹桂房村奔跑着的少年，是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孩子们的缩影。他们饱受摧残，却始终心怀光明无所畏惧。海小枪枪用细腻的文字，书写了一段属于少年和那个特殊年代的传奇，以及属于丹桂房村的江水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