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林

　　评书艺人们常说“富贵莫过帝王家”，中国古代君主的权力虽不像说书人夸张到无所不能的程度（君、臣共治才是历史演进过程中的常态），即便是受约束，估计中国古时的百姓也很难想象，帝王对后宫发号施令要受到限制。

　　1491年，朱厚照出生，这位后来的正德皇帝——行事远不像年号起的那样一板一眼，荒淫且无度，宫中设立“豹房”已经搞得乌烟瘴气，还时常出宫私访，无非是寻花问柳，搞得民怨沸腾——后被艺人排演《游龙戏凤》作为讽刺。如此看来，中国帝王在男女之事上，被说书人夸张具有无限的权力，还真不无道理。  

　　还是这一年，在万里之遥出生的英格兰王子亨利（后来的亨利八世国王）就远没有正德皇帝这般幸运了——至少在男女之事上，其人生的一多半时间是很不自由的。首先，他有个长自己4岁的哥哥亚瑟，王位是在兄长15岁那年不幸去世后意外降临到自己头上（当然，在获得哥哥宝座的同时，也获得了嫂子——他与这位阿拉贡的女人做了24年的夫妻）。其次，虽然亨利最后也实现了婚姻自主——乃至拥有这项权利后使用多达6次，但这是靠他与教皇斗智斗勇，通过多年外交手段最终以与罗马教廷分道扬镳争取来的。远不可与正德皇帝相比：皇位与对女人的权力，是与生俱来的。

　　进入16世纪的欧洲，强人政治仍是各国朝野一致推崇的。此时，国际关系舞台上最耀眼的是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奥斯曼苏丹苏莱曼大帝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亨利是4人中年纪较大的。这位都铎王朝的第2位君主，为了其家族荣耀，要与哈布斯堡王朝、瓦图瓦王朝的亲戚们争夺主导地位，进行抗争。他们有时是盟友，更多的时候是对手。

　　政治以外，这位国王在艺术方面也是很有造诣的，后人将“亨利与苏格兰的詹姆斯四世或引人注目而多才多艺的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一起，被看作辉煌的文艺复兴时期君主制的典型”。如果他在治国理政方面能多发挥一些其艺术家的情怀，恐怕当时的英格兰百姓也就不会对他怨声载道，乃至北部居民奋起反抗了。

　　亨利在当时及后世之所以引起如此大的争议，当然与其6次婚姻（特别是第一次离婚所产生的影响）分不开，这不仅在几百年前的基督徒的认知中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放在当今世界范围内看也显得有些匪夷所思。况且，这仅仅是他在位近38年执政中生猛外交中的一部分，其后期对国内、国外采取的一系列举措（很多人称为暴政），才是其饱受病诟的根源。当然，也有许多后人愿把“雄才大略”等词汇贴在这位把威尔士并入英国、踏上过法国领土的亨利的王冠上，塑造一位敢于挑战至尊无上的教权、带领英格兰民众走上独立发展道路的政治强人，作为自己奋斗的榜样。孰不知，彼时的亨利，特别是第一次离婚时期的他，虽已执政多年，但对此事在外交上的走向也是不好判断的，每做一次决定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对经办此事的臣子看来，每次收到的指令之间都充满了矛盾——尽管总的原则是不变的，但在谈判的诸多条件中，显示出主人的优柔寡断与反复无常。这种多变倒不一定是性格上的，往往是亨利出于实实在在的现实利益的考量。所以，他要像“一个老战术家在放风筝”，还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

　　智小而谋大只能称为有野心，如果经有丰富经验的老手引导、调教，成为一名政治娴熟、御人有术、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也不是不可能。托马斯·沃尔西算得上是亨利这方面的第一位人生导师，以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国王，最后将“相父”级别的重臣玩弄于股掌之间。亨利在学习谋略方面是谦虚的，尽管并不表现为毕恭毕敬的当面求教，他是在暗中观察那些手握重权的老臣们是怎样行事的（这可在其早期对沃尔西几乎绝对信任、惟命是从中察觉到些许）。除沃尔西外，还有克伦威尔、克兰麦等人，当然，要想运用娴熟，那还要经过多年的历练，甚至是长期的隐忍、观察，才能独立运用到驾轻就熟的程度。按中国的俗谚“伴君如伴虎”，不知英格兰是否有相对应的警示语，如果有，或许这些权倾一时的重臣，不会在被国王处以极刑时才懂得君王的赏识其实只是在利用自己的能力——与自己才能旗鼓相当的对亨利来讲不乏其人，国王只是随时机转换更替所需的人。唯一不变的，是且只能是他亨利八世，其他人全是他手中的棋子，包括处死的两任妻子与晚年才和解的两个女儿。

　　国王在克伦威尔的倒台中更加成熟了。后来，在克兰麦被群臣攻击时，他提前解救了这个忠实为他服务多年的臣子。但，“他都不可能在一开始听到阴谋之时，就简单而直接地将其扑灭”，包括欲置王后凯瑟琳·帕尔于死地的加德纳，当这位主教也处于被围猎的处境时，走投无路的他跑到国王面前，涕泪横流地表了忠心后，国王只说了一句话，他便逃过了这场在大多数人看来决不能幸免的劫难。殊不知，主教原以为仅是觊觎其地位的一帮小混混抓住了自己的大把柄，却不曾想到，指示这群猎狗行动的主人，就是他求助的恩人——国王。

　　当然，如果将亨利看作毫无情感的冷血政治动物，又会陷入评判的另一个极端。他对臣下、妻子，并不是件件事都是提前处心积虑谋划好的陷阱。毕竟一个人无论精力还是能力都是有限的，亨利确实会选择自己比较了解的并有能力的人来委以重任。这时他对他们是信任的，交往中不能说全是虚假的情感。

　　亨利确实要牢牢控制住权利。他可不希望像父亲的手下败将理查三世那样倒在血泊中，衣服被扯光，遗体被草草埋葬。或许，亨利一心希望有自己的儿子，也和理查三世对父亲的羞辱有关——理查曾对其父亨利七世冷嘲热讽。某种程度上看，亨利的父亲（亨利七世）颇似中国隋代开国皇帝杨坚，一个贤德却寂寂无名的父亲，通过“高筑墙，广积粮”为子孙挣下殷实的家业；而亨利八世颇似杨广，喜好征伐，“大刀阔斧”的新政频出，以至社会矛盾不断激化。

　　锦衣玉食、权势熏天的亨利八世，并未能依靠手中的权杖将意外伤害与疾病拒之门外。1547年1月28日，56岁的亨利在病痛折磨中去世——不能免俗，也传出了老王去世新王登基关于遗照的各种传闻。和中国古代的许多士绅差不多，死后，他与为其生了儿子爱德华的第三任妻子简·西摩尔合葬。（本文作者系中国戏剧出版社有限公司营销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