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王朝将英格兰塑造成了我们今天熟知的模样，并制定了许多法律和政治惯例。这是一个无可比拟的时代，它有骑士精神、十字军东征、托马斯·贝克特，有强大修会的崛起、有议会的奠立，有黑死病，有黑太子，也有百年战争。英国著名中世纪史学家丹·琼斯用小叙事的方式将历史化作故事，为我们呈现了这段英格兰的大历史。

　　○思郁（书评人）

　　迄今为止，社科文献出版社的“甲骨文”系列丛书中，涉及到的历史读物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但与国内的教科书式的历史不同，“甲骨文”系列中的历史基本都是历史大家写的通俗史，而且写作的话题也是各式各样，自然有我们最常见的世界史和国别史，比如冷战史专家约翰·刘易斯·加迪斯所写的《冷战》；还有以一个朝代为主题的人物史，比如清史专家欧立德撰写的《乾隆帝》，传记历史作家艾莉森·威尔的《伊丽莎白女王》；更有趣的是那些以一个不起眼的话题为切入点的专题史，比如英国作家迈克·达什的《郁金香热》和沃尔特·拉塞尔·米德的《上帝与黄金：英国、美国与现代世界的形成》。如果说丹·琼斯的《金雀花王朝》与以上的历史读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跨度更大，密度更紧，历史之间的人物关系更为错综复杂。要知道，能够把这几百年的人物关系能理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还能抓住提要，将这么长阶段的历史描摹得如此精彩纷呈，而又不失重点。这样的史书想不好看都难。

　　与我们一贯的认知相反，我们认为好看恰恰是史家著史的最大弊端，宁愿把生活的历史变成佶屈聱牙的数字汇总和经验总结，所谓以史为鉴当然没有错，但是大多数历史著作都把写作的中心放在了“借鉴”之上，大段大段的分析和基本臆想出来的结论比比皆是。与其说这些历史学家不想把著作写得通俗，倒不如干脆说他们没有能力把史书写得好看。仔细回想一下，无论是黄仁宇，还是史景迁，他们的专题史书畅销之后获得的不是赞誉，而是毁誉参半，被其他所谓正经的历史学家贬低，因为觉得历史通俗化是一大弊病，岂不知这样的认识正是这些正统史学家的最大弊病。《金雀花王朝》的中文译者陆大鹏采访丹·琼斯时也曾聊到这个困惑，琼斯开玩笑说，把历史写得无聊，应当算是刑事犯罪。他很庆幸当年的导师大卫·斯塔基，不仅是一位有名的历史学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文字典雅、干脆利落、铿锵有力。琼斯在他指导下读书时，除了教历史，每周也教散文写作：“学习如何写作。在我中学和大学时代，除了他没有人这样教过我。在他之前，没有人告诉我，应当学习写作；想当作家，就应当学会写作。我的工作毕竟不是编剧，虽然我现在也写一些剧本，但我在书里不是那样做的。所以，如何将历史与故事叙述融合起来，这是我面临的智力挑战。”

　　而琼斯的《金雀花王朝》当年完成出版之后也是盛极一时的历史畅销书，有人甚至将其比作现在大热的美剧《权力的游戏》的同名原著。要知道这种将历史化作故事的写法并非如此简单，不但要处理数不清的同名人物和无数的战争，还要把几百年英格兰腥风血雨的王朝更迭史变成主次分明，主题凸显的正史，不但要寓教于乐，还要达到以史为鉴的目标就相当不容易。

　　我无意于概述这本书的主题，事实上，我也无法穷尽这个话题，只能说这是一本讲述英格兰中世纪的一段历史的书，时间上限定在1254年至1400年，英格兰历史上许多伟大的事件集中发生在这个时期，无论是王位争夺战，还是宫廷内斗，无论是暴虐的杀戮战争，还是偶尔的暴风雨前的平静，这个时期的雾都毫不逊色于任何历史时期，金雀花王朝的初代国王从上一个王朝手中继承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残破国家，随后的几百年间，这个国家在一个个国王的带领和治理下，发展壮大成了一个超大版图的帝国。说白了，之所以选择这个阶段，就是因为故事能够跌宕起伏，叙述可以绘声绘色，结构还足够精彩纷呈。大概英格兰历史上，这样迷人的故事并不多见。事实上，熟悉英格兰历史的读者都能了解到这个时期逐渐决定了英格兰现在的模样，无论是经济、政治和文化上都有足够的进展可以让我们窥得“黑暗中世纪”的一抹亮色。

　　比如我们熟知的现代英国君主制的形成就在金雀花王朝时期，经过一系列的战争，国王的权势遭到了削弱，只保留了一个荣耀的职位，越来越受到议会和宪法契约的约束，用琼斯的话说，在金雀花王朝之前的国王有时候会授予臣民有限的自由，“但在金雀花往后的年代，出现了极其复杂和精细的政治哲学，向全国人民阐释了国王的义务，也向国王阐释了国民的义务，还发展出了一大批普通法和法令，借以治理国家。国王仍然是国内最普遍权威的来源，但他的权力支撑着司法和立法的复杂体制”。如果在金雀花王朝之前，国王统治一个国家不需要任何理由，遵循的是类似于君权神授的神意，而从此之后，国王统治的合法性逐渐转向了人民的意愿，如果人民感觉到了统治者的暴虐就可以发动起义推翻他，不再受到神权迷信的限制。而这一点，基本影响了英格兰现代历史的进程。

　　金雀花王朝对后世的影响当然不仅于此，英语代替法语成为了宫廷语言，并逐渐成为了人们的常用语，这种文化的影响是无可估量的。事实上，无论是从任何方面估量这个时期对后世的影响，我们都能从中找到源头。这大概就是研读历史的玄妙之处，你以为在读的是与现代无关的文字，但在潜移默化之中，会将历史与现代进行合理的对照，并寻找他们之间的异同。所以以史为鉴不外乎此，读的历史，想到的确实我们的现实。对应现实，反过来又能从历史中找到惊人的相似之处。历史并无走远，用一句老话说，人心不古，人性大概是亘古不变的，所以总能从历史中找到我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