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俊
写这篇评论之前，我一直很犹豫。作为一个至今没有去过新疆、西藏等边地的内地汉人，是否因为地域环境、文化差异等因素使得我的这些文字流于一种自作多情？好在我与《帕米尔少年》作者江觉迟是同龄人，即便这是篇一厢情愿的文字，也权当是一次不成熟的作业吧。
与她的代表作《酥油》《雪莲花》的自传体故事不同，长篇小说《帕米尔少年》虽然也有作家深入实地生活的体验，但它是一部虚构小说。故事的背景也和她此前小说惯用的藏地不同，此次作家将故事放置于帕米尔高原上的新疆塔吉克族人身上。这种转换，似乎表明作家试图对自己既有写作惯性的一次调整。在我看来，《帕米尔少年》是一部好看、厚重与唯美的儿童小说，像一幅优美与磅礴的画卷，令人流连忘返。
好看主要指的是这部小说的故事本身。作品主要讲述了一个塔吉克族少年木拉提的一段成长的故事。成长小说也是中外儿童文学常见的题材，但《帕米尔少年》这部小说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将儿童的成长故事与民族风情、神话传说、梦幻探险、守边卫国等故事有机结合了起来，具有很强的地域性、传奇性和现实性。雪山牧场、赶巴扎（集市）、乡村舞会、叼羊比赛、鹰笛鹰舞、公主堡、朅盘陀王城、巴依官寨、边防哨所等等，每一个描写对象都会让读者感到新奇，尤其是对这些对象陌生的读者而言更是如此。但这些描写都是为主人公木拉提“如何成长”这一中心服务的。虽然作品中只写了木拉提成长过程3年左右的时间，但这3年时间是木拉提由少年走向成人的一个关键时间段。这里，我们所要关注的是，作家如何描写木拉提成长的？成长的结果又如何？
我们看到，小说为我们展示了木拉提经历了一个身心炼狱与蜕变的过程。一方面来自肉体上的考验：如双肩粉碎性骨折、雪山牧场的极寒天气、野牛沟哨途中的种种危险等；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锤炼，最主要的是木拉提心心念念想学鹰舞的梦想幻灭，以及在学鹰笛过程中母亲、提克大叔等人故意冷淡的打击，等等。木拉提正是通过这种身心捶打与精神淬炼后，成长为一名自治区鹰笛演奏技艺非遗传承人，一只帕米尔高原上即将展翅飞翔的雏鹰。因此，《帕米尔少年》是一部温暖与励志的小说。作家试图通过这个故事，给儿童以鼓舞与激励，一如小说中所言“只有经历风霜雨雪才能成为真正的神鹰”。
厚重主要指的是这部小说的思想性。一般而言，儿童文学作品的主题大都比较单一，如表达友爱与童真等，这也是儿童文学的特色之一。近些年来，国内一些作家在吸收借鉴国外优秀儿童文学经典的基础上，除了表现儿童文学常见的主题外，也增加了战争、苦难、死亡、信仰、伦理等内容，很好地提升了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涵。具体到这部小说，这种思想性不仅仅指上述的围绕儿童成长过程中的励志精神，还涉及到了民族历史、民族团结、守边卫国、信仰与坚守、人与自然、儿童教育等多个主题。
小说有明暗两条线。明线写木拉提成长的故事，暗线写塔吉克族历史与边防战士爱国的故事。其中，上篇主要写历史，下篇侧重写爱国，二者都通过木拉提的成长这一红线将它们串联起来。这样，这部小说就将儿童成长的故事与塔吉克族的历史文化（如公主堡、朅盘陀王城、巴依官寨）、民族团结（如福舍遗址、丝绸之路）、戍边卫国（如野牛沟哨所中各族战士、以都瓦大叔为代表的义务向导）等内容结合起来，尤其是下篇重点书写了塔吉克族人民和守边战士们的爱国情怀、乐观主义精神和奉献精神，为这部小说增添了一种英雄主义色彩和时代精神。
又如，小说还涉及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儿童教育等问题。这部儿童小说不仅仅是讲一个少年成长的故事，还探讨了与之对应的诸多问题，让小说的主题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极大拓展了作品的精神内涵。
唯美主要指的是这部小说的艺术性。或许在一些读者看来，这是一部儿童小说，没有什么艺术技巧可言。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与偏见。任何类型的文学作品想写得“有看头”都非常不易，尤其是少儿读物。这考验着作家故事营构、语言运用、人物设置等多方面的能力。这方面，这部小说也值得肯定。
首先，从写作视角来看。与作家前一部儿童小说《邦金梅朵》采用全知全能的视角不同，这部小说中江觉迟使用的是儿童限制性视角，即通过木拉提之眼来推动情节与故事的发展。但不管使用哪种视角，最终是为“儿童本位”服务的。在这部小说中，作家通过儿童视角实现“儿童本位”这一目的。其次，这部小说运用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相结合的手法。现实主义手法是整个小说的主要写作手法，但作品中还有两处使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技巧。一处是木拉提和表妹阿依古丽迷路后在石头城台地上的一段幻觉描写，另一处是木拉提和表姐苏利达再次来到石头城时的一段幻觉情节。巧合的是，这两次幻觉中的故事核心都是与塔吉克族的历史传说有关，作家用梦幻的手法表达故事的传奇性，形式与内容达到了完美统一，也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再次，小说语言、意象的使用、人物的命名等方面也值得称道。
当然，这部小说也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一是成长叙事的某种模式化倾向。二是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上，木拉提第二次幻觉情节设计有些牵强，此处的故事用木拉提的某一次梦境来表现或许更妥帖些。三是有某种主题先行（如“教育儿童”）的意图，不如《酥油》《最后的女权王朝》等作品中主题的丰富性来的蕴藉自然。当然，这些所谓的“不足”，也只是我的苛求与吹毛求疵。
总之，《帕米尔少年》是一部将民族风情、历史变迁、精神信仰与儿童情趣融于一体的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值得我们去关注、阅读与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