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赛雅

　　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作家中，薛涛是一个能自由地出入现实与幻想之间的作家，他的创作不仅有描述现实的一面，也有构建幻想世界的一面，甚至在他倾向于现实的创作中，也能感受到幻想意识充斥其间。在他的作品中，对顽童的描绘、对重返自然的向往、对生命意识的探讨都通过诗意化的语言和游戏观念得到展现。薛涛创造的幻想世界中，不仅以满足儿童的阅读需要来创造顽童形象，而且以表达自我对自然、对生命的探索为旨归。

　　在他最新的作品《桦皮船》中，讲述了老猎人托布和小孙子乌日在林莽苍苍的大兴安岭的自然冒险游戏。故事巧妙地融入了鄂伦春语言和鄂伦春民族特色，除了展现出自然万物枯荣有序、新旧交替的自然法则之外，还在这场旅程中看到鄂伦春民族的生态哲学和生命智慧，并且探讨了生命和死亡的本质，向读者传达出深刻而又鲜明的生态文明观念。而在乌日的这场冒险游戏中，促进的不仅仅是他自身的成长教育，还有随着他的经历心情一起跌宕起伏的儿童读者们的成长，即在文学作品中通过顽童富有游戏精神的冒险，潜移默化地教育了儿童学习鄂伦春人通达的自然观和生命观，并引导其思考对于古老文明的消逝应秉承的态度、个体生命之间互相补偿的非对立关系。

　　儿童文学作品很大程度是作家与读者共同完成的想象游戏，而“惊异感”是文学审美的源头，也是艺术想象的基础，由此得出，自然回归意识是儿童作品中游戏精神的内核。薛涛作品中带有诗意的小说给予读者的审美享受正是这种跨越了世俗日常生活的惊异感。例如作品《桦皮船》中以桦皮船为引线，少年乌日和爷爷托布经由铁路、公路，到呼玛河，最后回到鄂伦春人的家园。在这场旅行中，最肆意奔放的情节是对少年乌日返回山林的书写，托布对过往故土和自然的怀念与大兴安岭的自然风光相融合，乌日在与小狍子古然、黑狗阿哈和马儿红9的相处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也对祖辈鄂伦春人的生活有了切身体会。桦皮船不仅仅是自然的意象，也是鄂伦春历史文化的凝聚，同时也是推动情节发展、承载情感的象征。《桦皮船》中塑造的意境又是什么呢？是一种让读者沉浸其中、令人忘乎所以的艺术氛围，这是诗意化的审美特征。正是因为《桦皮船》中的意境悄然形成的消融感，不仅如此，还有符合自然规律但又充满惊喜的惊异感。（故事中将沉淀着鄂伦春过往与现在、文化与传统的悠远感，和包含着自然万物生灵单纯与复杂的真实感组合起来，即自然回归带给儿童文学作品的惊异感。）

　　薛涛的儿童幻想小说将自然视为“快乐的源泉”以及“保留、形成健康人性的场所”。在蕴含着浓厚浪漫主义的儿童文学作品中，薛涛将自然内在的神性通过游戏精神外在地表现出来，并且把它视为表现顽童意识的重要场所，其中更是隐含了薛涛对自然回归的呼唤。

　　薛涛作品中传达的生命体验同样也是死亡教育，我们只有让儿童真正了解生命，接纳生命与死亡同在这一事实，才能缓解儿童对于死亡的恐惧，帮助儿童树立科学的生死观念。由此可见，对于生命教育的重视具有现实意义。在《桦皮船》中，作者引导读者在山林的自然感悟中体味生命本身的轮转。托布是游牧民族鄂伦春人的后代，前半生习惯了在山林中肆意奔放地骑马驾船。后来，时代的变化让他被迫改变了很多生活方式、传统习俗，随着生命的流逝，他失去得越来越多，随着阿哈的死，桦皮船的“死”，将托布的“失去”推到了极致。但是托布天性乐观，坦然接受离别，他带阿哈回到了他们的家，作最后的道别：“阿哈，咱们这辈子的缘分到头了，下辈子有缘再见的话，咱俩换换，你当护林员，我当狗，你还巡这片山林，我前后左右陪着你。”这是托布与阿哈的约定，在这一刻，这句约定超越了人类与动物的界限，超越了生与死，体现了托布对生命本质的理解。人生就是不停遇见与分离，不停得到与失去，迎接新生，走向死亡，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未知生，焉知死，生死轮转，正如此岸与彼岸。《桦皮船》中的诸多角色都曾面临死亡，他们或是死里逃生，或是进入死亡的轮回，最终都是向死而生，他们体会过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感受，才能更加珍惜活着的美妙，那些生命中的沉重不知不觉间也会放下。从《桦皮船》这部作品中可以感知到在自然中体悟，在生命法则、在社会中也同样适用——生生不息，万物永恒，生死轮转，世界平衡。

　　《桦皮船》里无论是对生命本质的思考，还是对死亡神圣的刻画，都是作者在人与自然的对话中深刻反省了现代社会中个体生命的异化，体现出的一种浓重的生命情调。或许会有读者质疑在儿童作品中涉及生命意识以及让儿童开始思考生命轮回是否为时尚早。薛涛给孩子们营造的童话世界并不只是如空中楼阁般虚无缥缈，他会在幻想中隐隐约约透露出现实的冰山一角给读者看，即使少年读者在当下还不能完全读懂其中的奥秘，也会在看到某些文字时内心产生一丝悸动，而这一丝悸动已经为少年成长之后在某一瞬间的恍然大悟埋下了种子，这就是儿童文学能够带给儿童成长教育最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