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韵

　　儿童小说《桦皮船》是一部颇具浪漫色彩的现实主义作品，荣获2022年中宣部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选题、第十六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少年乌日因某天决意自己上学，偶感风寒，吓得父母将远在大兴安岭的爷爷接来沈阳陪读照顾。这位从大山来的老爷子托布一出场就不同凡响，他随身带着一条雪白的桦皮船，宝贝得连孙子也不让碰。在与爷爷的接触中，乌日对自己从未踏足的故乡产生了好奇，向爷爷学习家乡鄂伦春族的语言，打听家乡的故事，而爷爷也乐于教授。然而有一天，一通电话打来，老家出了事，爷爷毅然回程。一向胆小谨慎的乌日，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决定护送爷爷回乡。于此，一段紧张惊险的回乡旅程徐徐展开……

　　该书作者薛涛十分推崇远离城市喧嚣的山林生活，《桦皮船》无疑是作者精心打磨的一颗钻石，在各个切面上闪耀着大山大声若希的真理光芒。这也是该书能够从众多通过旅程抒写少儿成长的同类作品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乌日一路上的成长有着坚实的依托——家乡大山无言的智慧，而不是基于作者凭空捏造的困难，这为人物的持续成长提供了一个源泉丰沛且令人信服的坚实支点，也令作品在哲思的闪耀下更为深刻与厚重。

　　在这部作品中，大山不再是落后的代名词，也不仅是绿水青山的桃花源，而是鄂伦春人蕴藏着智慧和为生命蓄力的母亲，是始终张开双臂时刻准备接纳游子的父亲。托布的大哥、父亲与猎物周旋，时有胜利，但最终命葬猎物，托布与黑狗阿哈相伴相依，都展现了生命的平等、相互依存；时隔多年，柳根鱼群再次盛大显现，仿佛为阿哈送葬，使人感受到生命间冥冥之中的遥相感应，感受到生命的庄严与神圣；托布为阿哈与狍群寻求和解，表达着对自然和生命的尊重与感恩；隐藏在山林间看不见的动物那一声声啼叫，向乌日和读者传递着大自然潜力无穷的生命力；骗子李阿哈告老还乡后重操正经职业，让我们看到大自然对人善良灵魂的感召与对浪子回头的包容；对于小狍子的去留，托布三令乌日放手，让小狍子自己决定，也是鼓励乌日拒绝过度保护，学着自己做出选择，在担当中成长……大山的智慧融化在以托布为代表的山民的血液中，他们在生存奋斗中产生了对自然的敬畏和归属感，形成了朴素的环保思想：虽然猎取，但取之有理，取之有道，取之有度。他们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取乐而猎杀，他们不杀母鹿，不捕鱼王，不滥杀，不根绝，让山林能够可持续发展，让所有物种都得以生生不息。

　　对托布来说，大兴安岭不只是智慧和生存的源泉，还意味着他处于不可替代的精神家园。从托布出场到最后乌日上山，托布一直心心念念着大山——他与祖祖辈辈的先人生长的地方。爷爷托布能在短时间内攫住乌日的心，恰在于乌日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超乎功利和现实的执着：对故土的热爱。这份热爱热烈深沉到成为一种信仰，使乌日渴望同往。托布渴望孙子能够继承大山的精神、对大山的记忆，所以用鄂伦春族语里“山”的音译为乌日命名，教他家乡话，向他讲述故乡一草一木的故事，按山里孩子的性子和体能期待他。故乡，是我们祖先生活与打拼的家园，是他们积攒智慧的地方，那里有他们千金不换的可贵可敬的大自然，那里蕴藏着他们的骄傲与悲伤，某一棵大树下埋葬着他们挚爱的亲朋与伙伴。那里是我们所来之处，那里隐藏着祖先对我们的深情遥想和殷切期望。相信很多孩子读过该书后，能对故土产生好奇与敬重。

　　该书在立意上的另一高明之处在于，作者并没有因为对自然、故土的眷恋而陷入反城市化、反现代化的倾向，而是为读者展望了乡村与城市在互动中共同进步、二者和谐共存的乐观图景。于是我们看到我国城镇化建设反哺农村的点滴写照：山里的孩子虽然十分野性泼辣，却因为学校教育极具规则意识；最后托布仍一如既往地鼓励乌日驾驶桦皮船，并特别为乌日穿上了保护安全的救生衣，对以人身安全为重的现代教育理念开始转向认同；托布虽然依旧怀念山上的撮罗子，但经历此次洪水大难，最终也同意搬到政府提供的更为安全暖和的红砖房。

　　现代文明与故土文明最美好的关系，如同书中一再出现的这一场景：托布划着桦皮船在河中轻快地向前，乌日骑着自行车在岸上并驾齐驱，二者你追我赶。在这里，老与少、手工业与工业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优雅的画面，这种传统与现代文明的碰撞是纯自然抑或城市中都无法体现的美感，也是我国近10年环境保护丰硕成果的一幅艺术缩影。我相信，这和谐美好的一幕会深深印在乌日和小读者的脑中，当他们长大后，不论身在何方，都会怀念乌日与爷爷在故乡的山河间共同飞奔的舒畅和温馨，牢记那个哺育了先辈和我们、等待我们反哺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