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女孩叫阿梅。”小说就在这么一句亲切平和的讲述中开始了。貌似很不经意的起始,甚至让人想起童话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经典开头,而跟在后面的,必定是个绝妙的故事。
这是个很“轻”又很“重”的故事。故事中,用生命在感受和用生命去捍卫的,恰恰都是些极“轻”的东西:咖啡的味道,旗袍,油纸伞,小皮箱,杏树,钢琴,香水,纱巾……用世俗的眼光看,大都是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尤其是在宏大庄严的历史现实——譬如抗战、大饥荒、“文革”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其“轻”。然而,不管是在普通平凡的安宁日子,还是在惊心动魄不可理喻的乱世,正是这些微不足道之“轻”,拎起了生命中最重、最有价值的东西,映射出人性高贵极致的美。失却这些“轻”,就像小说中杜梅溪所言:“活得了,可活不好”,正如香水对于奥莎妮的意义。
把握好“轻”与“重”之间的张力攸关小说高下成败。“重与轻的对立是所有对立中最神秘、最模糊的”(米兰·昆德拉)。对于“轻”的东西,握得太松,就会飘走,变得虚无缥缈无足轻重;握得太紧,又可能破碎,过犹不及。故事开始部分的叙述节奏和语调仿佛一条不急不缓的河流,映照出凡俗生活中的诗意、浪漫与温情。或富足或穷困,都能保持那份从容、优雅、善意,享受一份实实在在的幸福。当世界塌陷沦为一场疯狂的噩梦,人性中开出恶之花,也仍有奶奶和爷爷那样的人为着一瓶香水、一棵杏树坚守血性与尊严,亦如那个让人无比心疼的孩子阿朗,在灾难厄运的打击下即使敏感脆弱却始终拥有美丽与希望。那层薄薄的纱巾,与其说是在对抗羞辱,毋宁说是维持人之为人的那分体面,人性的高贵与大美,尽在其中。在“轻”与“重”之间触摸历史,感受生命的诗意与重量,无论对于儿童还是成人,都有沉甸甸的意义。
与作者既往的同类小说相比,这部小说确实面临新的挑战:马赛-上海-宜宾三地现实场景的转换,不再是作者熟悉的苏北水乡,却仍是典型的属于中国的故事;半个多世纪的民国-“文革”历史,也更多地从背景走向前台,虽然总体上看仍是“从侧面讲述现实与历史的波光云影”,而且是以独特方式表现的对历史与世界的理解,对普遍人性人情的书写。节制而不拘谨、不刻意,自然而然以轻驭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