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能放下偏见,让胸襟变得更开阔更包容时,生命之光才能更为饱满。
有一天,一位朋友很兴奋地告诉我,他几天前不经意间在中央六台看到一部儿童片,感觉精彩极了,只是因为从中间看起的,他没有记下电影的名字。这是一位我非常敬重的很有品位的朋友,所以我很好奇地问:“那个故事是怎样的?”他说:“主人公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常常待在一片树林里,把那里想象成专属他们的幻想王国。有一次女孩独自去往那里,却不幸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告诉他我知道了,那个故事是“通往特雷比西亚的桥”(英文名的直译),片名译作《仙境之桥》。而作者就是那位出生于中国的美国作家凯瑟琳·佩特森,因为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的人,全世界也没有几个。
作为经常与文字打交道的人,我特别佩服帕特森驾驭文字的那种简洁、清晰的能力,她可以在很少的文字中包含尽可能丰富的意思,不但清晰,而且有力。比如小说开篇的第一页,从爸爸的小货车发动的声音到杰西运动鞋的交代,再到几个孩子睡床安排的描述,读者已经了解到杰西一家很不宽裕的经济状态。佩特森的文字就是这样,读者需要细细品味她的每一段描述和每一句对话,因为她似乎一个多余的字眼也不愿意浪费。所以这部小说虽然不厚,但特别耐琢磨。
小说中那些少男少女的心理描述让我感觉特别真实,而且颇有些共鸣。主人公杰西并不是完美的男孩,他善良且有责任感,热爱画画也颇有些想象力,但他也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的那种狭隘和怯懦,特别是缺乏自信与勇于探险的精神。相比之下,女孩莱斯莉的个性与能力倒是相当完美的,但她来自一个思想前卫的作家家庭,与当地文化格格不入,几经挫折后她对同学和老师的态度多少有点儿玩世不恭,所以在学校只能交到“一个半”朋友。而其他人物,无论是他们的家人、同学还是老师,似乎也都够不上完美。这也恰恰是我特别喜欢它的理由之一。
凯瑟琳·佩特森自己的成长经历就颇不完美。她是一家五个兄弟姐妹中的老三,上面的兄姐年龄相仿,下面的两个妹妹年龄也很接近,她夹在当中常常只能独处。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小时候“胆小,不聪明,笨拙,反正就是当不成英雄的那种人”。所以,后来当她成为了作家,就特别想为同样经常垂头丧气、胆小害怕的孩子们写书。说起来也很特别,长大后的凯瑟琳也当了传教士,而且还到了曾让她非常厌恶的日本,在那里她与许多日本人成为了挚友。后来,她回到美国,结婚生子,还收养了两个孩子,成了四个孩子的妈妈。她在一家乡村学校教过书,学校差不多就是小说里的那所云雀溪小学,她带的那个班的孩子都跟杰西差不多,师生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大概正是这样丰富的经历,给我们带来了如此真实的一个故事。
不过,仅有真实是不够的。凯瑟琳·佩特森也深谙幻想之道,她笔下的两个在现实中受困的孩子,荡着吊绳,跨过河沟,来到一片小树林,他们将这里命名为“特雷比西亚王国”。这个神奇的王国让两个孩子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在想象的世界中,他们自由自在地成长。
但这还不是凯瑟琳要写这个故事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莱斯莉之死。是的,就在杰西受他最喜欢的音乐老师的邀请,一同去华盛顿参观美术馆的那一天,也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一天,悲剧发生了,独自前往“特雷比西亚”的莱斯莉意外地淹死在河中。可以想象,这对于杰西是怎样的打击,而且,他在内心还有一层难以言说的懊悔:也许,拉上莱斯莉一起去美术馆,悲剧就不会发生呢!杰西和他身边所有人对这个悲剧的反应,恐怕是最难处理的一部分,凯瑟琳以无畏的态度,平白、朴实、自然地讲述了这段故事,让人震撼,也给人以极大的安慰。
其实,正如小说的献词中提到的,这本书是为她的儿子大卫写的。当大卫读罢,请求在献词中把丽萨·希尔的名字加上。那位丽萨是大卫的好朋友,她八岁那年有一次意外地被困雨中,被雷电劈死了。凯瑟琳和大卫很久都未能从这个事件中恢复过来,于是凯瑟琳后来写下这个杰西与莱斯莉的故事。对于凯瑟琳,这个故事还另有一番深意,因为她自己当时查出患有癌症,以为恐怕不久于人世。她写下这个故事,也是在尝试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凯瑟琳实在是了解如何温暖读者的心。小说最让我意外部分的是老师迈尔斯太太的反应,因为在前面我们读到的杰西和莱斯莉视角的文字中,老师在一定程度上被丑化了,而实际上她还有那么通情达理、体贴入微的一面。说实话,当我读到这一段时,有一种完全被击中的感觉。孩子和我们一样,也容易对特殊的对象抱以偏见,当我们能放下偏见,让胸襟变得更开阔更包容时,生命之光才能更为饱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