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任继周先生相识、相交已有30余年的历史,在此过程中我们在生态学研究和国际合作过程中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任继周先生对待科学研究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和待人接物虚怀若谷的人格魅力,此种大家风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我的良师益友和学习的榜样。任继周先生多年学术积淀而成的《草业科学论纲》近日付梓,对我国草业科学的研究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该书一共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从历史、构架、类型、重大问题四个篇章对草业科学作了纲要式阐述。历史篇主要论述农业的起源、草地农业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地位与作用、中国农业的发生发展进程等内容。对于我国农业起源,该书勾勒了一幅全新的画卷。正如马克思等西哲所述,人类首先是游牧文明,进而农耕文明;中国的农业定义多集中于种植业,农业起源的学术思想也搭建在种植业基础之上。作者在该书中立足于人类文明与草地农业的历史,给出了独特的见解,进而引发出对我国农业结构发展的研究,是任继周先生在草业科学领域的独特建树。长期以来他都以系统思维从事草业科学的研究工作,草业科学由畜牧学领域的二级学科跃升为一级学科,都离不开任继周先生这些学术思想的支撑与充实。某种意义上讲,任继周先生的这些学术思想,在多年内引领了这个学科的宏观发展。最后一篇继周先生定名为心忧篇,实则是重大问题专题论述篇,作者耄耋之年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赤诚之心,忧国忧民。他以多年的草原工作经验,指出当前草原建设中的种种弊端,尤其对放牧被粗暴摒弃而痛心疾首。他提出草业科学的四维,四维缺失,则无所依凭;四维存在,则抓住了要害,有的放矢。他还以我国食物结构的时代转型为切入点,指出我国农业结构与食物结构的系统相悖,并建言今后农业结构的改革方向。
通读全书,读者自能感受到作者学术思想的博大精深和文字的简练优美。在此,我仅仅就我了解的成书背后的一些事情,与读者们进行交流。
任继周先生是一位沉潜为学的科学工作者。上世纪60年代就率先在高山草原开展定位研究。彼时继周先生带领几位青年教师及学生在寒苦的天祝高山草原站从事定位草原科研工作。当时仅有两顶帐篷,无水无电等现代生活设施,真可谓风餐露宿,颇有天当被褥地当床的原始生活味道。继周先生曾在《草人诗记》的《饥寒无惧伴熊狼》一诗中略述了这段历史的点点斑斑。
月夜清辉漫山梁,溪畔孤帐泛青光。夜半狼嚎传莽野,晨看熊掌绕帐房。浓烟滚滚难为炊,寒风习习透衣裳。
薄帐一顶雪地居,饥寒无惧伴熊狼。
生活之苦,非三言两语所能穷尽。但就是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继周先生率领团队每天按时记录当地的气象数据,白天在草原开展科学观测,夜晚整理资料并撰写科研报告,数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开创了我国草地科学定位研究之先河。通过多年扎实而又细致的工作积累,他提出了了综合顺序分类法、畜产品单位、季节畜牧业等一系列科研成果,为我国草原牧区的科学研究和管理奠定了基础。
“文革”后,万物复苏,中断多年的科研事业又继续了。继周先生此时已近60高龄,他不但重拾业务工作,还东奔西走,牵头成立一个专门研究草原生态的研究所。根据他多年深入农村、牧区的体会,察觉到我国的农村和牧区的贫困,其根源在于缺乏对生态系统的科学管理。他和自己的团队除了研究草原退化的原因,还提出“CVOR”的草地退化计量标准,提出治理方案,更从农业系统方面进行了深入探索。他从1978年开始,研究并讲授《草地农业生态系统》。研究所成立之时,恰逢学术界南方林草之辩。许多人说南方的植被顶级群落是林地,不能种草发展畜牧业。继周先生没有过多投入争论,而是主持了农业部在南方的飞播退化草地的治理工作。经过他们的工作,到项目验收时,他们上交了一片非常优异的栽培草地,至今历经30年而不衰,可与畜牧业发达国家的栽培草地媲美。同时他的团队在我国不同的地带设立了5个定位试验站,进行着深入研究。此后,他们又再接再厉,连续主持了国家及国际的多个草地农业项目,许多地方都达到了畜牧业发达国家的水平。这些工作证明了草地农业在我国的可行性,初步为我国推广草地农业做出了榜样。扎实的科学实践,使他构建了草业科学的理论框架,提出了三类因子群、三个界面、四个生产层、系统耦合和系统相悖等理论创新。
进入新世纪后,继周先生也没有颐养天年,他为了追寻“耕地农业”的源头以加深对“以粮为纲”思想的理解,又对我国农业系统发展历史展开了系统探索,对我国传统“耕地农业”与“草地农业”的历史演变、中国农业发展的道路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科学的思考。继周先生在多年的学术与人生积淀上,给出了他的解答,并与史学专家合作,开展了相关的研究工作。这不但是他科学理论的延伸,同时也反映了他对我国农业前途之深情关怀。
该书文字平实易懂,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是作者呕心沥血,铢累寸积的结晶,算得上是他毕生学术成果的凝练。尤其第四篇算是“不可行性”报告,力陈当务之急。与《草业科学论纲》书名相对。纲举目张,才能规整学科的发展,找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