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版印刷术、活字印刷术、汉字信息处理技术堪称中国印刷技术发展的三座里程碑,见证中国印刷业千年灿烂文明发展历程。改革开放初期的上世纪80年代,内地印刷业尚处于铅印时代,“印书难”“北书南印”等载入印刷史册的特定词汇便源于这一时期。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王选院士主持研制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和方正彩色出版系统,实现了我国出版印刷业告别“铅与火”,迈入“光和电”的技术革命。诞生于深圳的雅昌,跳出印刷制造业低端竞争的圈子,对传统印刷进行了雅昌式的进化。正如知名作家余秋雨先生所言,雅昌“使中国人在900年后为印刷术的故乡重新赢得了,挣回了从宋代毕昇开始的(印刷)首创性尊严”。
源于明朝十竹斋胡正言所创造的“饾版拱花”套印技艺——木版水印,同样也是中国对世界印刷史的一项重大贡献。今天,在继承和突破上复兴的木版水印,在对传统文化进行保护和弘扬的同时,更为我们呈现了丰富的印刷技艺的艺术之美。
随着技术水平的进步,书籍的阅读性功能逐步被电子化产品代替,不过,在设计、印制上的艺术质感正在让纸书进入美学范畴,向奢侈品靠拢。不断摘取全球印刷界“奥斯卡”的美国印制大奖“班尼奖”,奠定了中国世界精细印刷的引领者地位。
●万 捷:因为我们对品质的严控,让雅昌有机会接触到了艺术品印刷,对艺术品的印刷,让雅昌与艺术界有了广泛而深入的合作,最终,让我们看到了艺术普及教育的大市场。
●胡小罕:就像仪态容颜是人的精神外化一样,书籍的装帧设计与印制等物质呈现形态也折射出书籍的内在气质,传达出图书的精气神。这一传统纸质书特有的魅力,是数字读物无法取代的。
●温晓辉:作为中国现代印刷与现代传媒技术革命的开创者与领导者,继激光照排、远程传版、彩色出版系统及新闻采编系统之后,方正电子持续推动行业进步与发展。
●李 扬:荣宝斋的木版水印技艺是在继承中国传统印刷文明的基础上,独辟蹊径地融合传统绘画艺术发展而来的一整套细致繁复、艺术水平要求极高的印刷复制技艺,是中国传统印制技术同版画艺术的完美融合。
传统印刷的雅昌式进化
■万 捷(雅昌文化集团董事长)
1980年,我考上了北京印刷学院。同年,毗邻香港的一个边陲小镇,深圳,经国务院批准于8月正式设立为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也许就是这样的巧合,深圳成了我事业的起点。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深圳,吸引了全球的目光,直接促成深圳成为彩色印刷重镇。
虽然中国人发明了造纸术和印刷术,可当时全世界最好的造纸业和最好的印刷设备,大多来自日本。从制版到印刷,日本合资企业美光都代表了当时深圳印刷业的上乘水平。1985年,我到了位于深圳八卦岭的美光公司,在此地,开始了长达7年的潜心学习。作为美光重点培养的管理者,我获得了很多培训机会,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企业在管理中的“三化”,这个有内在逻辑的管理体系为日后我在雅昌推行“标准化、数据化、规范化”体系打下了基础。
我离开美光时,正是1992年初,邓小平第二次南巡讲话,深圳又迎来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发展高峰。1993年,我在香港注册公司,在众多英文名字中,一下子就被“artron”吸引——艺术(art)+电子(tron)。回到深圳,我把这个名字音译成了“雅昌”。
雅昌成立时,深圳印刷厂大干快上,让内地出版社异常兴奋。但他们并不太清楚,深圳彩印的质量之所以有保障,是因为依托香港,能把影响印刷质量最重要的环节——印前制版,拿到香港去做。
制版,是印刷品质的源头。一本书,要印出来,印前制版是第一道环节,它也是决定印刷质量最重要的环节。作为创业公司,我们想通过制版建立起自己的竞争优势。今天回头再看,雅昌一创业就自讨苦吃地选择了制版,这个切入点,似乎早已透露了一个鲜明的信号:雅昌的核心竞争力,首先在于品质。
随着电脑的普及,制版越来越容易,原来属于我们的强势特色正在慢慢被同行追平。还是在1994年的时候,一位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单业务,是南京一家拍卖公司的拍卖图录。正是这本图录,为雅昌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那个时候,拍卖图录对许多印刷厂来说都是一个噩梦。因为拍卖图录的图片多,一场拍卖有玉器、瓷器、书画,甚至还有装置艺术,对这些图片进行拍摄、修图、调色是一件相当繁琐的事情。
我们从做第一本拍卖图录开始,前后至少投入了将近40万元去收集世界各地的资料进行研究。我们不仅研究图录的制作,还研究不同门类的艺术品本身,力求图录能精准地还原艺术品原作的精髓。
可以说,雅昌与中国的艺术品拍卖市场同时起步,也由此成为国内艺术印刷领域的“首吃螃蟹者”。拍卖图录的成功,让我们终于找到了雅昌的局部优势在哪里了,那就是“做高品质的艺术品印刷”。
对艺术品印刷的专注与坚持,为雅昌带来了回报,在这一领域,我们当仁不让地处于垄断地位。许多文化机构和艺术家,在印画册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雅昌。因为只有雅昌更理解什么是艺术,时至今日,雅昌,已经成为一个为艺术界作“背书”的品牌,
到这时,雅昌“Artron”这个名字中“艺术”的味道已经非常浓厚,我们开始考虑“电子”的基因。2000年年初,雅昌艺术网开始筹建,当年秋天,经过10个多月的忙碌,雅昌艺术网正式上线了。此后,雅昌艺术网的影响力,让雅昌不再一条腿走路,让雅昌有了更强的抗风险能力,更重要的是,它打通了雅昌产业链的“任督二脉”。
好书要有有趣的灵魂和优雅的气质
■胡小罕(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
一本书的内容与形态的定型是各种因素交织、各种意见角力的结果,也是技术、审美、商务三方面丝丝入扣、步步照应的结果。而在图书设计和工艺实施中,有几层关系我觉得是需要特别把握好的。
首先,内容与形式互相映衬。书籍没有抽象的设计与工艺,也不能简单地分高端与简陋,标准只有一个——得体。几年前策划传统木刻版画丛刊“古刻新韵”时,装帧设计没有走思维定势中的“中式线装”路线,而是采用宜于行读的西式精装小开本的形式,设计风格偏向生活潮流而不失文雅,很好地传递出古代木刻版画的民俗特征、生活意味与书卷气息,让“新韵”名副其实。丛书甫一推出即颇受读者喜爱,目前已经出了8辑85册。
其次,既要体现匠心,又不能过于雕琢。我们提倡“艺术的书、书的艺术”的理念,目的是在做书中追求书的表里如一、书人合一,也企图通过艺术图书出版与传播,向读者、向社会倡导具有书卷气息的生活美学。我戏称那些不管不顾将各种设计效果、工艺材料都往一本书上堆的做法为“村姑化妆”,胭脂乱擦,花乱戴。我也不太赞赏所谓“最美图书”在日常出版领域的显摆标榜。T台上走秀的服装与平居的服装是大为不同的,“最美图书”走的是个人精英路线,而“日常好书”是一个先进理念指导下的团队作品,要兼顾内容主题、作者气质、遗规程式、流行趋势、工艺可能、成本投入,还要考虑与本社同类书形态的逻辑勾连,不是由设计师或是社长、总编谁说了算那么简单。“艺文丛刊”创意时定位为“呈现传统文化的丰富细节”,刚上市就受到了读者的欢迎。目前已经出到6辑92册。在外观样态上追求玲珑雅致,繁体竖排保障其内容品质,平装小开本方便读者随时取阅,较好地传递出传统文化内涵的丰富、细腻、雅致与活泼。这一理念也在《古砖花供——六舟与19世纪的学术和艺术》一书得到了体现,该书的设计受到了读者的好评,获评为“2017中国好书”。
第三,充分考虑阅读体验。让书与人的关系变得更加融洽、友好,应该成为纸质艺术图书的主动追求。比如图录、画册、字帖、印谱尽量不使用铜版纸,在灯光下会有反光、太晃眼;封面书名、作者名烫金烫银也是不讨好,图片传到网上不够醒目,传播推广中会吃亏;尽可能少用盒装函套,取用收纳不方便,还不绿色环保。经常听到老学者、老艺术家提醒:你们出版社少做点摆样子的书,把书做得轻巧一点,盒子、函套通通不要,我活到90多岁还想自如地看书呢。所以做书不仅要想到出厂时的效果,也要预估流布过程与复杂环境里的形象,甚至若干年后的“长相”。《蒙克全集》《纺织史:人类的艺术》是我们这几年重点打造的引进版图书,在设计时也是不用外函套,选用更加轻便环保的材料,读者的回馈也很不错。
上述要点的实现,需要出版社好的机制保障。我的体会是做好以下三点非常重要:共同的审美理念;贯穿始终的磨合、修正、效果控制机制;良好的用户体验反馈机制。三者中理念到位代表专业高度,实施到位代表出版组织能力,用户意识到位代表一家出版社在品牌建设与信誉树立方面的诚意。
多维布局构建印刷智能化未来
■温晓辉(北大方正电子有限公司宽幅喷墨研发产品部总经理)
我是1996年来到方正电子的。从南开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考了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的研究生。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多位老师严谨治学的态度、包容创新的精神、开阔前瞻的视野,都对我产生了极大影响。方正电子一直注重研发,同时关注国内国际两大市场,也是其魅力所在。
从北京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研究所硕士毕业那年,我给自己定下的求职方向是“不去外企”。选择了拥有自主创新技术的方正电子。
2005年方正电子喷墨印刷研发项目立项,这是目前全世界最具前景的印刷技术之一。由于喷墨印刷机极其复杂,其研发过程涉及机械平台设计与OEM生产、控制硬件研发、样机组装、逻辑单元编写、软件开发和整机集成测试等,这使得喷墨印刷机的专业性强,开发周期长,需求变动大,测试工作难以细化等。应该说我大量的研发精力都投在喷墨印刷技术研发上。2008年11月,面向彩色标签印刷的方正桀鹰L1000数字喷墨印刷机正式发布。
作为中国现代印刷技术革命的开创者与领导者,方正电子持续推动行业进步与发展,现已拥有了喷墨印刷、数码印刷、印前CTP三大硬件产品线,成为中国第一家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端数字喷墨技术提供商。
在我看来,方正电子是一个真正懂印刷的企业,我们对印刷质量的要求近乎到了苛刻的程度,严格的色彩管理,繁复的印后工艺,在产业各方面投入都很大,应该说我们是典型的踏踏实实在做事的企业。以我们印刷的七年级《生物学》教科书为例,在用纸、校色、墨水供应商的选择,提供了一套最佳解决方案,保证了印件色彩再现的统一性。
我们用宣纸印刷的《三字经训诂》《论语》,是一项很考验技术的工作。高速喷墨印刷无须制版、采用水墨进行印刷、非气动输纸等特性使得其非常适合于宣纸印刷。古籍印刷成品低,源于宣纸纸张张力、色彩的特殊性。我们对方正桀鹰P系列高速喷墨印刷机进行改造,与墨水厂商沟通研发了符合宣纸印刷的墨水,并充分优化工艺。过去,一套《四库全书》的复印,光制版起码要有600多平方米的房子才能放得下,一年只能卖出两三套。而采用全新的数字印刷技术之后,人员成本和污染程度都大大降低,效率得到大大提升。
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以及工业基础的积累,推动印刷技术快速发展。在数字印刷领域,中国与世界前沿技术已经很接近,按需印刷处于领先地位。目前,在喷墨印刷机领域,除了打印喷墨头依靠进口外,其他几乎都是国内自主技术和产权。而关于喷头的自主研发国内目前也在进行,相信打破技术壁垒的那一天离我们不远了。
伴随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行业积淀、庞大的用户规模使得我们的产品和技术渗透到印刷各个细分市场,为全行业创造了绿色、个性、便捷的客户体验。在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等新技术冲击着传统印刷业的当下,方正电子将在按需印刷、智能包装、一物一码等领域重点耕耘,以贴近市场的技术变革和创新,再一次引领中国印刷行业的产业升级,与行业共创印刷新价值。
木版水印:既古老又崭新的印制艺术
■李 扬(荣宝斋木版水印中心负责人)
木版水印技艺属于传统印刷技艺,与现代出版书籍无论在印制技术和艺术上都存在很大的不同。这种制作技艺通常采用梨木雕刻木版,所用的各种颜料以水调兑,不同于现代印刷技术中用各种彩色的油墨印刷。木版水印主要应用于创作复制中国绘画和书法作品,是一整套复杂的创作与制作过程。在“木版水印技艺”的发展过程中,“融合”和“发展”是探索未来新空间的制胜法宝。
荣宝斋在木版水印技艺方面拥有两部“高峰”之作。首先是荣宝斋1959年筹划、1979年完成,只印制了三十五幅的大型绢本木版水印作品《韩熙载夜宴图》。此幅长卷共雕刻了1667块版,套印6000多次,无论从印制材料还是画面尺幅上都是木版水印历史上的里程碑,并得到“下真迹一等”的极高荣誉。从用色、用料的考究和技艺的难度上都是屈指可数的作品,很多指标都是行业之最。《韩熙载夜宴图》是荣宝斋复制的众多作品中从技艺难度角度看水平最高,被后世公认的木版水印巅峰之作。
另外一部从形制上较接近图书的经典作品是《北京笺谱》,此部笺谱的成功印制,再次证明了荣宝斋乃近代“诸笺肆之白眉”。笺谱吸收了从明代至近现代的笺谱纹样精华,总结了数百年的笺谱绘制和印制思想精髓。可以说是一部不逊于历史上任何雕版印刷经典作品的信笺艺术集成。此部笺谱由郑振铎、鲁迅先生编辑整合,全部由荣宝斋再版印制。《北京笺谱》在上世纪80年代和2000年之后分别重印过一次。从印刷文化的角度来说,《北京笺谱》的出现,是中国传统印刷艺术与技术的一次大阅兵,并对木版水印技艺的传承,提供了依据和参考。
2007年我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直接进入荣宝斋木版水印中心分色勾描编辑室,跟随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肖刚先生学习。回想当初选择“木版水印”主要是由于跟所学的艺术或者说是美术知识密切相关,更加容易掌握。现在来看,我更加相信木版水印是我一生的事业。经过多年的学习和工作,经历了很多事情,对这项事业更加不舍,工作起来也更加自信。
2013年,我参与编辑分版的黄永玉《阿诗玛》荣获第3届中国出版政府奖印刷复制奖提名奖。《阿诗玛》是黄永玉先生著名的版画作品,不仅拥有浓浓的民族风味、乡土气息,同时也是黄老版画技艺的集中体现。2010年荣宝斋重修雕刻,精心套色印制了大开本的《阿诗玛》。荣宝斋复制《阿诗玛》是在黄老的殷切关注下印制完成的,黄老曾多次莅临木版水印中心,进行调色指导,并亲笔示范,可以说《阿诗玛》从装帧风格,印刷质量都是出于原作者的亲身指导,是最原汁原味的经典复制。不仅在荣宝斋,就是在整个木版水印界这种合作也是屈指可数的。